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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0:59 AM

時未寒 -【破浪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3401069 於 2012-6-2 04:10 PM 編輯

【小說書名】:破浪錐
【小說作者】:時未寒
【作者簡介】:時未寒,四川人,原名王帆 。 生於70年代,大陸新武俠代表作家之一。
2000年底開始寫作,至今已在各類雜誌上發表作品近兩百萬字,出版有長篇小說《 碎空刀》《偷天弓》《換日箭》等。
時未寒文風璀璨華麗,故事淒麗感人,結構綿密大氣,從精彩而富創意的武打、靈活生動的性格描繪、曲折多變的情節佈局中,可見其擁有不凡的功力。 其代表作“明將軍系列”以金戈鐵馬、英雄氣概和技擊的陽剛之氣,在大陸新武俠作品中獨樹一幟,被譽為“大陸新武俠扛鼎之作”。
【其他作品】:《偷天弓》《破浪錐》《竊魂影》《換日箭》《絕頂》《碎空刀》
【內容簡介】:明將軍政敵魏公子亡命天涯,於峨嵋金頂死於天湖傳人楚天涯預北城王之女封冰聯手一擊,封冰在滇南成立焰天涯,成為江湖中惟一正面對抗明將軍的勢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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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1 AM

楔子 公子姓魏

古今興廢事,還看洛陽城。

黃昏時分,郭直懷裡揣著贏來的銀票,踏進了今天的第四個賭場。

從早上到現在,郭直已經贏了八百七十萬兩銀子,讓三家賭場就此關門。

“迴腸蕩氣閣”。

這就是魏公子在洛陽城中最大的也是最後的一間賭場了。

郭直本是洛陽城中最大的商家,人稱洛陽郭。

那時他不僅很滿意,而且實在是很得意。

可是自從十年前魏公子的勢力延伸到了洛陽,他就再也沒有得意過。

一山不容二虎。

雖然魏公子並沒有涉及他的產業,也沒有張揚到要與他在洛陽城一爭高下。 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冒著惹魏公子生氣的危險叫他一聲洛陽郭。

魏公子不僅在朝庭上呼風喚雨,也是江湖上談之色變的人物。

這十年真的讓郭直很​​不爽。

要在以往,他一定會忍了這口已忍了十年的氣。 可現在不同了,功高必然震主,魏公子已然失勢丟官,遠遁江南。 明將軍對他務要趕盡殺絕,更有江湖上的許多仇家聞風而動,連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楚天涯也可以連挑魏公子的十九家分舵,他堂堂洛陽郭憑什麼不能趁火打劫,動動公子的賭場,出出壓在心裡十年的氣。

更何況,他還有身後的這個可怖的保鏢。

所有人的眼光都在吃驚與敬畏中看著他。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十年前的風光。

魏公子逃命天涯,他這些手下以後或許便是自己在洛陽城中的一股勢力,不趁今日立威,更待何時!

“哈哈,莊家何在?我郭直今天賭運真是太好了。”

“郭老闆想怎麼賭?”

郭直一指對面一位右臂纏著繃帶的漢子,“羅館主對我的賭法親有體會,不妨一說。”

那位臂纏白布的漢子正是今天郭直在第一家賭場中遇到的對家——“鷹擊長空”羅重光。

從郭直一進門,羅重光的眼睛就一直怨毒的盯著他身後的那位身著黑色勁裝的保鏢。

事實上每個人第一眼都看見了也只看見了這個黑衣人,但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因為,那是一個可怖的人。

有的人一見之下就讓人親近。

有的人一見之下就讓人厭棄。

而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冷冰冰的惡毒。

看到了這個黑衣人,就想起了邪惡。

如豹的眼。

如狼的牙。

如鱷魚的鱗。

如毒蛇的信。

連郭直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只知道他手持明將軍的信符,揚言助他挑了魏公子在洛陽的基業。

當今朝庭上,誰不知明大將軍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手可遮天的人物。 這次又扳倒了數年的政敵魏公子,有他護著自己,更可一泄多年的怨氣,郭直何樂而不為。

黑衣人終於開口了,“羅重光你動作到是不慢,這麼快就趕來通風報信,看來那一指應該招呼到你的腿上才對。”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誘惑與陰冷,就像是從地獄中傳來的,讓人禁不住打一個詭異的寒戰。

“鷹擊長空”羅重光以鷹爪指力成名。 以指對指,竟然會敗在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餘歲的黑衣人手裡,而且是右臂全廢,旁人不禁都暗暗心驚。

一人從眾人中越出,大喝一聲,“我來和你賭。”

來人身形標悍,矮小黝黑,令人側目的卻是一頭紅發,正是“迴腸蕩氣閣”的大老闆人稱冀北赤髮的於飛。

黑衣人冷然看著於飛,“賭骷子,一把定勝負,我的賭注是八百七十萬兩銀子,你輸了就拆了迴腸蕩氣閣的招牌,自斷一隻手。 ”

看著兄弟受傷,雖然於飛明知羅重光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卻還是忍不住出手搦戰。 但一聽賭注不僅要自己斷一隻手,竟然還辱及魏公子的基業,大怒之下也不禁一呆。

賭骷子全憑指力,羅重光更是以指對指傷在這個黑衣人手下,可見此人的確深不可測。

而凡是開賭場的,卻是不能限制玩家的玩法。

於飛自知難敵,卻已是勢成騎虎。

“好!我和你賭,你輸了留下銀子再給羅館主磕五個頭。”門外突然湧入五人,當中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人悠然步入。

黑衣人目瞪來者,那中年人夷然不懼,眉宇暗沉。

來人身材並不高大,面容如古井不波,在百人當中絕對平凡的讓人認不出來,但龍行虎步昂然入堂。

一股氣派迎面卷來,勢攝全場。

黑衣人錯愕間仰天長笑,“你若輸了呢?”

中年人微微一笑,“那自然是連命也一起輸了。”

“好,我就要你的命。”

中年人仍是毫不動氣,“你先擲,是個豹子就算我輸了。”

三粒骷子向碗中擲去,黑衣人面色凝重,雙手虛空連點。

大堂中眾人寂然無語,只聞指力破空之聲。

中年人抬單掌輕揚,化開黑衣人霸道的指力,骷子在碗中亂轉。

黑衣人額間滲汗,中年人還是面色不變。

黑衣人雙手按桌,中年人對著碗中吹了一口氣。

黑衣人大喝一聲,雙手再往下一按。

中年人濃眉上挑,低沉的冷哼一聲。

黑衣人一跤坐倒在地,那張桃木桌上留下兩個掌形的缺口。

轉動的骷子終於停了下來,竟然是賭骷子中點數最小的麼二三。

“磕過了頭,你就可以走了。”

中年人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怡然說道。

黑衣人緩緩站起身,右手五指上已多了五個純鋼的套子。 臉色漸漸變青,猙獰的令人不敢對望。

中年人冷然傲視,“我當是誰這麼大膽子,原來是歷家的人。”

黑衣人雙目噴火,“我就是歷明,你是何人?”

中年人淡淡一笑,“你就是歷輕笙最寵愛的那個敗家子,最好別出手,我還不想讓歷老鬼絕後。”

“不要侮辱我。有什麼本事就面對面的使出來。”

郭直吃了一驚,心頭驀然想起了近年流傳甚廣的幾句話。

南風北雪舞。

歷鬼判官龍。

方過一水寒。

得拜將軍府。

這幾句似詩非詩的話其實便是說得江湖上邪派的六大高手。

其中的歷鬼便指得是曾憑一人之力毀了名劍山莊的歷輕笙。

那一次,歷輕笙一戰成名。

只為了名劍山莊中有據說可以抵抗魔音的清芬蕭。

名劍山莊就此江湖絕跡。

只留下來二種人。

一種是額心有個指洞的死人。

一種是從此混噩一生的瘋子。

這就是歷輕笙的兩大獨門絕技。

渡劫指。

惡靈舞。

中年人低嘆一聲,“歷輕笙本為一代宗師,何苦跟著將軍,再圖什麼功名?”

“我爹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出手試試就知道配不配了。”那中年人仍是不露聲色,悠然說道。

歷明臉色突又轉紅,猛然騰身而起,身體在空中做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轉折,五指如鉤,幻化出滿天指影,直取對方的天靈。

待到雙手離對方頭頂只有三尺時,食指的鋼套脫手而出,招式極盡詭秘,正是歷輕笙的不傳之學。

但見那中年人長身而起,吐氣開聲,雙掌迎向歷明,一聲大震。

中年人輕輕坐下,仍是氣度悠閒,“有幸一戰渡劫指,何時再睹惡靈舞。不知死了兒子的歷輕笙還會夜夜笙歌嗎?”

歷明後退十數步方才止住退勢,面色如金,搖晃幾下,終於頹然坐地,手摀前胸,嘴角咯血,“家父一定會給我報仇的。”

中年人仰天長嘯,雙目精光暴起,“我的仇家遍天下,算得上對手的卻是太少,歷輕笙倒是值得一戰。只是他遠在湘西鬼都,只讓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替將軍賣命。你可有什麼話要我轉達,我一定命​​人帶到,當然還有你的人頭。”

“你……到底是誰?”

“到現在你還猜不出嗎?”那個中年人一哂,不再看歷明,轉頭望向郭直。

“郭老闆一日之內連挑我三家賭場,這個帳你想怎麼算?”

郭直這才確信了面前的人是誰,大驚之下語不成聲,唯手指對方,“你……就……是……”

中年人緩緩揭下臉上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不錯,本公子姓魏。”

歷明慘哼一聲,口中鮮血狂湧,撲然倒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2 AM

第一章 恨她的美麗就是從第一眼看到她時開始的

子時。

下弦月。

星斗滿天。

洛陽城外。

太平官道上。

一騎如飛而來。

他站立官道正中。

舉劍指天。

來騎驀然停在六尺之外。

在他劍氣餘勢的逼壓下,任是對方是日行千里的疾風駒也不敢再迫近前來。

“商晴風!”

“不錯。”

“下馬。撥你的劍。”

“楚天涯???”

他不語,劍遙指對方。

商晴風神色陰晴不定,飄身下馬,落地時劍已出鞘。

果然不愧是魏公子手下“冰風雨”中的第二高手。

但他已知道自己必勝。

他聚氣凝神半夜,力阻對方飛馳之騎,氣勢上已佔絕對上風。

動。

劍光。

星黯然。

一招潰決。

馬長嘶。

血濺。

靜。

他早知道結局。

結局當然一定是商晴風不會再看到明晚的星光。

但他不知道第一次殺人竟然是如此的難受。

他很想嘔吐,拼命忍住翻騰的肺腑。

就在劍上的最後一滴血將要滾落劍尖時。

一種殺氣在背後突然凝而不發。

大驚之下,他不敢回頭,因為一轉身敵人必將在舊力退散新力未發之際給他致命一擊。

看到他那石破天驚的一招,她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好像明悟了什麼。

她早早就藏在他身後,因為現在江湖上誰都知道,目前魏公子的最大敵人不止是明將軍,還有這個幾個月前方才突然崛起,劍挑公子十九分舵而不傷一人的楚天涯。

他一直靜靜站立了二個時辰,凝神還虛,周圍五丈之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感覺中。 若不是她早練成了“心止如冰”,可以在幾個時辰內不呼不吸,一定早被他發現了。

她一直想看看他的出手,然而卻只有一招,身為魏公子帳下“冰風雨”中的第二高手商晴風便劍斷人亡。

可是現在,雖然她估不出他的反擊會是怎樣的嚴歷,她還是有把握至少可以重創他。

因為,她就是魏公子的第一高手——“冰”。

冰是什麼?

水的凝固。

不對。

那是什麼?

在江湖上,冰是一個人。

封冰? ? ?

不錯,出手無痕,絕情封冰。

身後的殺氣攸然散去。

掌聲零落的響起來。

“不錯不錯,商晴風的天晴訣尚不及施展,便給你一招致命,果然不愧是楚天涯。”

他吃驚躲藏在身後一直可不讓他發現的人竟然是一位女子,心頭驀然浮上了她的名字。

“封小姐這一手黃雀在後才是值得人佩服。”

“哈哈。你是那討人厭的螳螂麼,我倒是不在意當一隻小黃雀。”

他想起了臨行前師父對他的種種告誡,暗暗嘆了一口氣。 幸好殺氣已消,方能緩緩轉過頭來。

然後他便看見了這個名動江湖的女子。

她就是一團明焰的氣質。

她就是一波不語的風情。

她就是他敵人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就是師父要他提防的對手。

她就是魏公子最寵信的愛將。

而她,竟然應該算是他的師姐。

恨她的美麗就是從第一眼看到她時開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3 AM

第二章 驚夢驚夢無涯無涯

月朗。

星稠。

夜深沉。

人呢?

人已惘然。

她的眉宇濃烈而鬱黑,讓他想起了荒蕪在原野上的草。

她的眼睛清洌而恣意,讓他想起了輝耀在天空中的星。

她的脖頸在月光下白皙而粲然,突然的就像一種浮上心頭的悱惻。

她的呼吸在子夜裡輕緩而蔓延,莫名的就如一種流失的歲月……

那個女子……就是一朵叫醒了傳說的薔薇。

楚天涯第一眼看到封冰,就像墜入了一個最清甜的夢。

雖然惘然,卻讓人在醒來後的回味中側頭想像。

楚天涯最好的朋友就是他的劍。

雖然無名,卻一直沒有離開他。

他一直認為,可以嘲弄他的人,卻不能侮辱他的劍。

這把劍曾經幫他殺死了許多想吃了他的猛獸。

他曾經失足掉下懸崖,就用這把劍刺入崖壁,然後一點點借力回到山頂。

每個晨光初現的清早或是暮色垂降的昏黃。

在師父的示意下,他總是一次次把劍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刺入一個人形的木像中。

後來他知道那個木像只有一個名字,魏公子。

可是,現在,這把劍卻在挖著泥土。

就因為她的一句話。

“商晴風雖然一向飛揚跋扈,我也看不慣他的某些做法。但畢竟共事一場,不忍看他暴屍荒野。你可以幫我埋了他嗎?”

不知為什麼,他一點也不奇怪她並無敵意甚至不無懇求的語氣。

好像他早早的就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一場他寧可一輩子也不醒的夢。

於是就在她好似曼舞輕吟的每一步伐與每一聲線中散擲著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柔情。

封冰就站在他的身後。

而楚天涯此刻竟然沒有一點防範。

從小師父就一直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信任。

對自己微笑的人很可能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命。

可是他還是不能。

不能輕率的把封冰對他的巧笑與嫣然當成是暗伏的殺機,雖然他只是從她的眼光中臆度出了對自己的善意。

也許就是因為她剛才在最有利的條件下沒有出手。

也許是他知道她是他的師姐,雖然師父告訴過他她是師門中的恥辱。

也許,也許,就是因為那一剎的驚艷,讓他起不了一絲一毫與她對敵的念頭。

他一直以為自己像是一匹狼。

在茫茫荒原上踟躅獨行的狼。

他從來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

他常常做一個可怕的惡夢。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一群死人中慢慢的爬行。

那個孩子竟然不懂得哭。

就像爬在一群用血色染紅的雕像或是化石中。

那孩子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是他已無法分辨出自己的親人。

一切都是血紅。

只有血紅。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日後一直稱為師父的人。

師父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劍痕。

這讓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父親。

但以後長長的時間裡。

他還是一直想把師父當做自己的父親。

或是僅僅當做自己的——親人。

可是他做不到。

師父……就只能算是師父。

從小他就明白無誤地知道。

師父悉心教誨他十年。

只不過是為了擊敗一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魏公子。

他沒有童年。

他的童年只有無休無止的練功。

以及師父的責罵與懲罰。

從小他就只和師父在一起。

每天就只能面對師父那一道深深的劍痕。

即使他的武功練得再好再努力。

換來的也不過是晚上可以不用再辛苦地練功到天明。

師父總在提醒他。

他之所以可以活下來。

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擊敗那個其實與他沒有一點關係的魏公子。

而他在師父的督促下拼命練功。

也只不過就是為了這個使命。

師父甚至沒有對他笑過。

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與魏公子一戰,只知道在半年前師父開始教給他江湖上的種種經驗,三個月後然後便讓他下山。

師父只對他提出了這一個要求……擊敗魏公子。

然後呢? ? ?

他不知道。

師父沒有提及他的回來。

只是暗示著完成了這件事就不再有師徒的名份。

也許師父知道他回不來。

也許他再也不用回來。

這一切似乎逼使他不得不接受著一種恨意。

可他從來也沒有恨過師父。

因為其實他知道那個夢中孩子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不願意讓自己承認與相信。

所以才一直認定那隻不過是一個夢。

他只知道當那個孩子屍體中無助的爬行時,是師父救了他。

從那以後,他的內心中再也不想見到邪惡的死亡與鮮血的氣息,他寧願天天看到的就是師父的臉,那怕上面有那道可怕的劍痕。

他一直在想自己算不算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果他還算是一個人。

那也只是一個總在想著殺人和隨時防備著被人殺的人。

事實上這之前他沒有殺過人,也不喜歡殺人。

剛才商晴風死在他的劍下,他便突然在漫天濺起的血浪面前眩暈。

可是他毫無選擇。

他真正的絕招便只有一招。

這也是他第一次用這一招與人交手。

出手的一刻,連他也不能控制。

除非他願意讓對方的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這一招就叫做:“無涯”。

這一招真是霸道。

這一招卻有一個夢幻般的名字。

她早就知道有這個從未謀面也不知道姓名的師弟。

她知道他就是師父從那個被山賊屠村後的血泊中救出的孩子。

她知道他就是被師父暗中稱為心氣和天賦一樣高的武學不世奇才。

她知道自己曾經那麼迫切地希望著他的出現。

但她無從解釋自己見到他時為什麼會那麼不可自抑的悲傷。

自從得知有一位不知名的少年不傷一人而​​連破公子十九分舵,她就預感到了一定是他。

而即便是她看著他執劍向天,汲天地之精氣以備一擊博殺商晴風時,她還是希望他不是她的師弟。

因為他的出現將意味著結束一場十九年的宿命。

儘管這一切其實與他無關。 那隻是她的家仇。

但她的下意識中還是希望這一天不要到得這麼早……

然而她看到了……

她看到他尖削的臉緊抿的唇,令她不由想起他如同自己一般淒慘的身世。

她看到他散髮披肩長嘯夜空,灑漫的就如一個從遠古來到的遊者。

她看到他一動沖天,劍映月華,凜然若天神般一劍盪破商晴風的天晴訣。

她看到了那一招。

不……那半招。

其實師父一共就只傳給她半招,招名“驚夢”。

然後就讓她師從會君山的寒梅師太。

三年前當她奉命“叛出師門”時,師父正在閉關苦研那後半招。

而現在,師父終於完成了。

夢乍醒時……

什麼也不會記得……

只是恍惚間神遊破碎的片段……

就像一個沒有歸宿的浪子……

猶豫而無奈的走向沒有盡頭的天涯……

她也終於知道了這是什麼樣的一招。

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能見一面她一直想見的師弟。

她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師父總是那麼無情的對待這個師弟。

因為……

只因為這一招……

只是因為這一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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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4 AM

第三章 星星漫天

封冰靜靜地看著楚天涯的劍。

那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劍,隨便走到那裡都可以看到許多把。 然而就是這柄平平無奇的劍卻在一招之下讓商晴風送了命。

“你在看什麼?”

“你的劍。”

“你看出了什麼嗎?”

“能殺人的劍總是鋒利的。”

“能殺人的劍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隨隨便便看到的。”

隨著楚天涯未落的話音,那把劍突然便還了鞘,彷若她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個原本並不存在的影子。 只有一掠而逝的月華沿著劍的軌跡輕輕劃入她的眼中。

她略帶茫然的抬起頭,觸到了楚天涯的目光,比月色更亮,也比夜色更冷。

“你的師父……天湖老人還好嗎?”

“還好。你現在連師父也不叫了嗎?”

“他本來就不應該算是我師父,何況他也只傳給我一招。”

“可師父一直當你是他的弟子,而且特別告訴我雖然你背叛了師門,我也不可與你為敵。”

封冰只是淡淡一笑。 只有她知道,天湖老人讓她認師的唯一理由就是用他親傳的那一招擊敗魏公子。 讓魏公子知道,擊敗他的是天湖老人的弟子,除此之外,天湖當然不配當自己的師父。

楚天涯本想說一日為師便終身不變的道理,看著封冰毫無愧疚的樣子卻說不出口。 或許師父也並沒有當她是弟子吧,想起每當師父說起封冰時他似乎總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尊敬,即便說起她的叛師,也是一帶而過。 他又想起師父對自己的態度,也許師父也沒有當自己是弟子吧,一念到此,便不敢再想下去。

他有點迷惑了,“你既然沒有學過師父的武功,你又怎麼知道我是天湖一派?”

“我本是來此等商晴風的,卻意外的看到了你的那一招……”她想起那驚天的必殺一招,心中猶有餘悸,“真是霸道……,但的確是天湖的心法,不留餘地,務求一擊傷敵。”

“你要給商晴風報仇嗎?”

“不!一來我沒有把握勝你,二來公子現在眾叛親離,商晴風正是盜了他的疾風駒打算去投靠明將軍的。”

“哦!,想不到我無意中竟幫公子一個忙。”

“也不算幫什麼忙,人各有志,公子從不勉強。只是疾風駒是公子的愛騎,所以一定要搶回來。才派我來攔截商晴風。”

楚天涯只聽人說起魏公子當年聲名鵲起時的殘暴,卻從封冰口中得知他的寬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然而他發現自己其實最在意的是封冰對魏公子親熱而稍帶曖昧的稱呼,這種想法讓他一時沉吟不語。

“你挑公子十九分舵而不傷一人,今夜為何出手就是殺招?”

“我要試劍,這是我第一次用這一招。”楚天涯望著前方的空處,“我感覺的到,與魏公子一戰的機會就快要到了。”

“那一招即使是我也未必能躲得過去。不過還是未必能勝得了公子。我跟了公子四年,還是看不透他的武功。”

“不要告訴我。”

“為什麼?”

“一來不能傷了自己的信心,二來我也不想佔此便宜。我要求的是公平一戰。”

“公平???”她不由笑了起來,“這本來就不公平,公子現在失勢,到處都是仇敵,你不覺得是趁火打劫嗎?”

“我沒有辦法,我怕他被人殺了我無法給師父一個交待。”

“你師父需要的是你在這樣的條件下擊敗公子嗎?”她深深的看著他,“那麼也許下次相見,便是我來接你這一招了。”

“不!”他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又悻悻地說道:“我還是當你師姐,這樣你豈不是勝我不武了。”

“哈哈,”封冰輕輕的笑了起來。 臉卻也不自覺因為他剛才的脫口而出的失言而泛起了紅。

楚天涯想了想,“好!你回去告訴魏公子,不必擔心我的挑戰,讓他全力應付明將軍的追殺。只有他覺得可以與我一戰的條件下我才出手。只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能活著看到我的劍。”

他的果敢與堅忍與不經意間流露出天性中的俠氣與冷酷讓她不禁心折,心中卻油然升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江湖的厭棄與對他無來由的欣賞。

封冰轉身招過疾風駒。

下一次見他的時候,會殺了他嗎?

她想著,心神突然的恍惚起來。

她若舞姿般在飛身上馬,白衣因她的動作而灑滿了月花。

他看著她的離去,心中竟想不出什麼可以挽留的藉口。

他有一點恨自己的悵然。

突然

突然,便有了月光瞬間的黯淡。

一盈耀目而詭異的藍光驀然劃過,就像是一顆來於天際無形的流星。

電,光,火,石,間……

直襲封冰的咽喉。

那股尖銳的勁氣忽然撲面時,封冰正欲跨上疾風駒,雙手剛剛按​​在馬背,身體全無借力之處,那一點無聲無息襲來的藍光就像是死神的長箭,一剎那便已到身前五尺。

危急下封冰雙手用力一按馬背,右腳一蹬馬鞍,已向後退去,疾風駒吃不起她瞬機間乍吐的內勁,長嘶聲中人立而起,藍星穿馬首而過,疾風哀鳴聲中血光飛濺,那點藍星亦僅僅稍稍遲滯了一下。

封冰身形疾退,藍星越閃越近,三尺;封冰再退於樹後,藍星穿樹而至,再稍緩,二尺;封冰右手的獨門兵器千秋索剛剛抽至一半時,藍星已至面前一尺;封冰心中暗嘆一聲,藍星風雷之勢,只有五寸……

叮!

劍鞘一劃而過。

藍星擊中劍柄,發出的聲音竟然如此之輕,輕得就像詩人在美景中的一聲疑是夢的輕嘆!

楚天涯終於出手了。

楚天涯還在十歲的時候,師父曾經把他一個人放在一個大林子中,和他一起的還有一隻餓了幾天的老虎。 二天后,他出來了,帶著四隻虎爪。

那一次是驚心動魂的二天,每一時刻都在提防著從林中突然躍出的猛獸,也從那時起,他的感覺與反應力得到了一次本質上的改變。

從那時起,他隨時都可以有對危險的預感與在危機來臨時最強悍的爆發力。

可是這一次,那道藍光實在太快。

變故突然發生時,楚天涯一念之間沒有猶豫,人已向封冰的方向迎去。

他已來不及揚劍出鞘,只能連鞘帶劍一同指向那一點致命的亮光,力求止住暗器的來勢。

他提氣急至,劍柄終於勉強迎上了那一道藍光。

藍光斜斜落下,餘勢未消。

封冰輕噫一聲,藍光從她的左肩一閃而沒。

只是一擊,封冰便已受傷。

——好毒的一記藍光。

“嗆!”此時,楚天涯的劍方始撥出鞘來。

楚天涯不及察看封冰的傷,擋在封冰的面前。 眼望著前方黑沉沉的密林中,心中驚疑不定。

是什麼人才可以發出如此霸道的暗器……

剛才正是二人行將分手之際,心緒裡正交織著離別的惆悵與彼此間略微的防備,心神迷亂的一剎,偷襲便突如其至。 加上月夜下銀輝滿地,正是算好了天時人和的絕殺。

只是忘了還有地利。

若不是藍星先穿過疾風駒再穿過大樹已是速度大減,只怕已沒有人可以救封冰了。

這個發暗器的人不但是高手,而且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封冰右手輕輕扶住楚天涯的肩膀,低如絮語般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四個字:“星星漫天。”也許是因為疼痛的原因,她的手很用力。

“星星漫天”。

這四個字說得不是一個浪漫的夜景,不是一個天穹的描圖。

而是一個可怕的暗殺組織。

暗殺。

由古以來,從來就是一個殘忍但絕對有效的手段。

圖窮匕現,拯救國家安危。

魚腸帶劍,報效知遇之恩。

政客買兇,以圖權傾朝野。

江湖仇殺,得逞一時之快。

許多年以前曾有人編排英雄譜。 卻沒有當時公認第一殺手婁明空的名字。

因為在人們的印像中,殺手為了殺人無所不用其極,武功卻在其次。 而且殺手殺人的手段絕不公平,不免為江湖中人不齒。

婁明空大怒之下連刺殺英雄譜上十八位英雄,然後自篆殺手錄。 他自然是排在第一了。

他的確應該是第一,那英雄譜上的十八個人無論那一個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卻全死在他的暗殺下,而婁明空卻毫髮無傷。

殺手也許武功不高,卻是絕對可怕的。

我問你,如果現在重編殺手冊,什麼人可以排第一?

黑光頭陀埋伏水下七日七夜​​,然後一舉格殺從橋上走過的刀大師……

他不行。

紅線婆婆化身萬千,精通易容之術,也許你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她裝扮的,會突然給你一擊……

她也不行。

東瀛據說有一種忍術,人可以化身為任何形狀,也許你打開一個看似空空的米口袋也會發現那其中藏著一個忍者……

旁門左道罷了。

還能是哪一個?

不,不是一個。 現在的江湖中,只有二個人是殺手中的極品。

哦?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竟然有兩個……

這不是武道,他們只是殺手。

是誰呢?

一個是:蟲。

這我知道,蟲大師手下的殺蟲組織專殺貪官,據說把要殺的人名字懸在五味崖上,卻也絕不落空。 讓天下貪官聞風而逃,不敢輕斂民財。 雖是殺手,卻做的是大俠的行為,當得起第一殺手的名號。 卻不知另一個是誰?

鬼失驚。

鬼失驚? ? ? 好怪的名字。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真正的殺手都是無名的。 你知道明將軍嗎?

明將軍權傾天下,誰不知道!

鬼失驚就是明將軍手下最可怕的人。

明將軍手下最歷害的當然應該是和將軍齊名六大邪道高手的水知寒水大總管呀? !

水知寒智計絕高,寒浸掌更是絕妙天下。 但要說到殺人的犀利,還是鬼失驚更勝一籌。

鬼失驚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鬼失驚已很少出手了,但他的二十八個弟子暗合天上二十八星宿,已是將軍手上的奇兵。

呀! 你說的是星星漫天。

不錯,說得就是星星漫天。

月照。

風起。

樹林中千葉齊舞。

而此時,明月清風下。

楚天涯與封冰面對的就是明將軍手下最犀利的殺人組織。

星星漫天。

來的人想必是來接應商晴風的。

明將軍誓殺魏公子而後快,星星漫天見了封冰自然要暗下毒手。

從來沒有人能躲過星星漫天的一擊必殺,剛才要不是對方誤算了地利,且也料不到楚天涯有那麼高的武功,現魏公子手下的“冰”就已是個死人……

而現在,疾風駒已死,封冰受傷,楚天涯能躲得了星星漫天的追殺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5 AM

第四章 藍月的狠藍星的毒藍光的殺

寂靜。

一時林中只有封冰輕輕的喘息聲。

楚天涯仗劍而立。

聽到身後她強忍痛楚的呼吸,他的心就莫名的一搐。

那一記藍星射得很深,而封冰當時氣聚全身,是以也不能穿身而過,現在她一定很痛吧?

他不敢動,對方的目標是身後的封冰,再來一記藍星,受了傷了她能躲得過去嗎?

從見了封冰的第一眼開始,他便完全在下意識中認定絕不能有什麼人可以在他的面前傷害她。

可是現在,他完全沒有把握,一點也沒有。

剛才那一無影無蹤突發而至的暗器至今仍令他心有餘悸。

“星星漫天,藍月驚魂。月狐一擊絕殺,小女子領教了。”封冰清吟道。

星星漫天的二十八星宿按日月五行分為七組,每組四人。 分別正是黃金、紫木、綠水、赤火、青土、藍月、橙日。 以魏公子的實力自然早就偵知了明將軍的情報,封冰此時提及一來告訴楚天涯對方的虛實,二來也是表明自己傷不重,不讓他擔心。

林中仍然寂靜,全無半點聲響。

楚天涯精神一振,對方遲遲不敢再出手,恐怕也只來了藍月四人。

殺手的可怕正是在於人們對其的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做匪夷所思的一擊,而其本身的武功卻未必已臻化境。

目前雖然對方四人,已方一人已傷,但剛才是暗處算明處,有心取無心,此刻自己和封冰聯手,都有著預備,這一戰的勝負應屬未知。

來的人正是藍月中的月狐、月鹿、月烏、月燕。

藍月之首月狐帶手下奉明將軍之命來迎商晴風,趕到時卻發現商晴風已伏屍在地,卻看到了封冰和楚天涯。 楚天涯出道不久,月狐自是不識,但封冰卻是魏公子手下的左臂右膀,月狐只恐未能及時接到商晴風不能回去複命,便決定暗殺封冰。

然而卻料不到月燕那一記極盡天時變化的絕命一擊卻仍被那個年輕人擋下,這才知道此人武功極高。 要知星星漫天出手絕少落空,縱然不中也是一擊即退,而此次滿以為毫無差錯卻終於失手,不由心萌退意。

可楚天涯劍已出鞘,殺氣滿面,此時撤退定然躲不過他的敏銳感覺,月狐心中叫苦,卻是箭在弦上,只得與三人各自伏兵不動,靜待發動第二次襲擊的機會。

楚天涯出道以來,唯一所欠缺的便是臨敵經驗。 經與商晴風一戰,“無涯”初現其鋒便破敵於一招,信心與膽略大增,正是一個劍手的極佳狀態。 此時封冰在自己面前受傷,更是同仇敵愾,痛由心生,就算是名滿江湖從無虛發的星星漫天也不敢稍攖其鋒。

楚天涯功運全身,感覺份外清晰,已察知了三個敵人的地點,但也不敢強行出手,對方都是身經百戰善於抓住時機的殺手,稍有不慎,出手一有破綻,今日便埋骨於此了。

一時雙方都不敢先行出手,成了膠著狀態。

封冰漸覺左臂麻木,知道藍星上淬有毒,對方也許便等她毒發時方再行攻擊,那時楚天涯以一敵四隻怕更是無望,雖然明知先出手不利,卻是不得不速戰速決了。

“嗖”,封冰的千秋索向著三丈外一顆大樹卷去。

千秋索是封冰真正師父會君山寒梅師太的獨門絕學,索長三丈二尺,勁力陰柔,正是遠攻的絕妙兵器。

索未至勁氣已令樹葉滿天飛舞,一個身著夜行衣的人影沖天而起,楚天涯的劍光業已趕至,雙方空中兵器相交七聲,一聲慘呼驚碎林間的寂靜。 那道影子驟然落地,眉心上血汩汩流出。

同一時間,兩個人影從左右兩邊向封冰襲到,可見對方的主要目標仍是封冰。 封冰長索迴繞,與二人相交數招,卻是不聞兵器相接之聲,各自變招。

一眨眼間,二人影已再閃藏於林間。

楚天涯一擊殺敵,精神大振,剛才對方使著兩支類似峨眉刺的短兵刃,見自己攻來卻是不避劍鋒,反而欺身近前,以短博擊,凶悍非常。 若不是封冰出手驚起對方,身形蒼促下,自己必不能一擊奏效。 即是如此,也是連發七招,方始蕩開對方的門戶,一招“無邊無際”刺入敵人的眉心。

封冰勉強化解了二人的突襲,已是血氣上湧,知道毒已漸漸發作,當下凝神暗自運功。

楚天涯已是心裡有數,對方雖然也是一流高手,但被已殺一敵,士氣大減,餘下的二人僅憑武功並不足慮,自己以一敵二也絕對有把握,只是還要提防那歹毒的藍星。

眼角瞥處卻發現封冰腳步虛浮,不由大吃一驚。

只在一失神間,藍光再現。

藍星速度極快,楚天涯竟不及持劍格擋,百忙中仰面向後倒去,藍星從面上一掠而過,尤感到髮根被勁風撕扯得疼痛。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手執一柄一把五尺長的單手斧,劈向他的面門。

楚天涯但見對方發乾目赤,唇裂齦血,心中暗驚,左掌回收護胸,右劍揚起。

“叮”的一聲,楚天涯的劍尖竟然被這大力一劈而震斷,左手才好不容易撐住斧柄,順勢一撥,斧斫在地面上,火星四起,他的劍也一閃而入對方的小腹。

與此同時,封冰亦仰面倒在地上。

藍月四人中,月狐勝於狡,月烏強於蠻,月燕則是巧。

而月鹿,月鹿是一個很恨的人。

他恨著一切,恨天恨地恨風恨雨甚至恨自己。

除了師父鬼失驚,連藍月之首月狐他也不服。

月鹿一直很看不起月烏,因為月烏竟然會與藍月中的唯一女性月燕相愛。

做為一個殺手,自是不應該喜怒於色,當然更不能動真情。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月烏的天生神力與擒天斧不是他所能輕易擋下的。

還有月燕的柔水刺與發藍星的機巧陰柔。

適才先是月燕巧發藍星一擊傷了封冰,憑藍星上的奇毒,他滿以為可以輕易制住這二人。 然而先是封冰千秋索驚起月燕,楚天涯一招格殺月燕于半空,他已是心驚莫名。

月烏見月燕死後大怒出手格殺楚天涯,楚天涯先躲藍星再劍擋擒天斧最後一劍刺入月烏的要害,他更是心生懼意。

然而他也更恨了。

恨月狐為什麼多事下令對付這兩人;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那麼好的武功;恨自己為什麼只能永遠做一個見不得人的殺手;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殺了楚天涯。

他更恨封冰,從見到封冰的第一時刻,他就恨不得把這個面容如花淺淡若菊的女子壓在身下狠狠的蹂躪,他恨這個女子看著楚天涯無端的眼神,恨她為什麼偏偏是將軍下令必殺的人,也恨自己為什麼會見到她心跳加速……

得不到的東西,就永遠讓她消失。

封冰倒地的一剎,月鹿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從藏身處一躍而起,向她撲去。

月鹿沒有發出左手的藍星,他要讓這個第一眼見到就讓他恨自己心跳的女子死在他的右手刀下,他要看著她的身體在他的刀下變成淒慘的兩段,這樣他才能消除心中的恨意。

而此時,楚天涯亦倒在地下,尚被月烏拼盡全力的一斧震得氣血翻騰,誰可以救得了封冰?

刀鋒上流下的星光輕輕晃入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恨意。

她看到了對方左手小巧的機簧,原來藍星是用這個東西發出來的,怪不得勁道如許之大,怪不得只能是一擊即退,若非如此,漫天飛來的星星還真是無人能救自己了……

封冰心中這樣轉著千種念頭,身體卻盈盈向左平平移開三尺,躲開月鹿致命的一刀,千秋索輕輕纏上了月鹿的脖子……

原來這是她的計? ? ?

月鹿心中涼透了。

他恨這樣美麗的女子怎麼還可以這樣聰穎。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先用藍星射她。

他更恨月狐,老大為什麼還不出手?

然後他的恨意便被一根恍若洞悉了天機的繩索纏斷……

楚天涯見封冰遇險大吃一驚,卻已是無能為力,剛才空中博殺月燕,閃開藍星的襲擊,劍擋月烏的重擊,雖只是剎那的事,卻是使盡了平身的本領,想救封冰已是力不從心。

然而封冰計賺月鹿,讓敵人暗器不及發出便濺血倒下,不由又驚又服。

封冰笑嘻嘻的看著他,“算平手吧?”

“什麼平手?”

“你殺一個,我殺一個。還有一個是共同出手的……”

楚天涯不禁啼笑皆非,如此生死關頭,她還與自己算這個帳。

從來沒有人和他開過什麼玩笑,師父總是讓他怕,他出道後又總是別人怕他。

凝神四聽細下,已再無動靜。

剛才雖是驚險萬分,生死僅在一呼一吸間,但此刻佳人在旁笑語嫣然,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想到這裡,楚天涯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你的傷怎麼樣?”

“不要緊,我已運功把毒壓住了,找個清靜的地方休養半天就好了。”

“藍月應該有四人,不知道這三人中有沒有月狐?”

“嘻嘻,看到楚大俠大展神威,想來已被嚇跑了吧。”

“還是被封女俠的苦肉計高明。星星漫天出手絕不落空,這一次已足讓封師姐嚇破了膽,可惜以後天空上就只有冰封千里沒有星星漫天了,豈不讓諸神寂寞… …”

“哈哈,看不出楚師弟這麼會說話……”

封冰突然止聲,經過這一場生死,她與楚天涯的關係無形中就好像拉近了許多,竟然不知不覺中已變了稱呼。

“你現在打算往何處去?”

“自然是回去向公子復命,只可惜疾風駒還是……”

“你身上有傷,如果……我可以送你一程。”楚天涯的心上泛起了一種不捨。

“嘻嘻,我只怕你見了公子就忍不住要出手了。”

她還是這麼維護魏公子。 楚天涯心中一嘆。 本想說自己送她到目的地便轉身離去,卻又想或許是她擔心自己洩露魏公子的藏身之地。 念及於此,不禁心灰了。

封冰如此冰雪聰明的人,察顏觀色下自然知道楚天涯心中轉的什麼念頭。 可惜此人不能收為公子的強助,不然共抗明將軍的追殺又多了一份把握。

可是,一切都是在命中註定的吧? 封冰在心中幾不可聞的幽幽嘆了一聲。

她有些微微的暈眩,也不知是傷口上的麻木還是因為其它的什麼?

“你幫我把藍星取出來。”

“怎麼取?”

“用你的劍。”

“嘶”的一聲,封冰用右手撕開了左肩的衣服,露出了血淋淋的傷口。

楚天涯一時竟然只看見她肌膚耀目的純白……

他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身體。

而這一刻,這個他一見就暗暗心動的女子卻……

渾圓的肩頭上灼皙的白和著妖異的紅……

在月光下,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一種嬌豔的誘惑。

他連忙轉過頭去。

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第三道藍光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出現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6 AM

第五章 欠你一道傷口

楚天涯剛剛轉過頭來,心神尚震撼在那一刻的意亂情迷中。

藍光就像是從噩夢中飄來的一個詛咒,已然近在咫尺之間。

楚天涯驀然驚醒,數年的苦練這一刻方始發揮出來,撥劍、抬腕、集氣、發力。

劍尖堪堪撞在藍光上,總算避開了這按捺良久方才爆發的歹毒暗器。

然而緊隨在藍光後的還有月狐賴以成名的九狐鞭,直指他的胸膛……

封冰先楚天涯一步看到了那一點藍光,來不及震撼,來不及驚呼,她已搶入楚天涯的懷裡,右手輕揚,一道銀光從袖中向凌空撲來的月狐射去。

血與光就在瞬息間爆起,像一個赤色的迷夢。

月狐趁月烏出手的時候便已悄悄躲在了疾風駒的屍體下,等待著最好的時機。 然而他也未能料到月烏只一招間便死在楚天涯手上,不由開始重新估計這個年輕人的實力。 見到封冰計賺月鹿,更是對今夜的行動追悔莫及。

做一個殺手第一個重要條件就是忍。

武功上月狐還不及師父鬼失驚的十分之一,但對於“忍”已是深得精髓。 他閉息凝氣,甚至不敢用目光接觸楚天涯與封冰,對於這樣的高手來說,連身後目光的透視也可以輕易覺察出來。

做殺手的第二個重要條件就是要學會如何隱藏自己。

加上疾風駒在臨死前的抽搐,楚天涯與封冰一時也未能發現他。

他也不敢冒然逃走,暴露了形藏恐怕亦只有死路。

他也知道楚天涯與封冰定會來察看疾風駒,唯有等那時趁二人不備再下殺手

做殺手的第三個重要條件就是當機立斷。

月狐有信心對付一個受了傷了封冰,他最怕的就是楚天涯的劍。 看到封冰毒傷勢發,楚天涯轉身閉目,他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

月狐左手藍星發出,右手鋼鞭擊向楚天涯的心臟。

楚天涯乍逢驚變,倉促撥劍,藍光墜地時,長劍業已蕩開。

眼見鋼鞭便將搠入他的心窩。

月狐彷彿已看見了楚天涯的胸膛是如何被自己的鋼鞭剖開擊碎……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已變成了封冰。

突然就看到了一點銀芒從封冰的袖中吐出,直奔自己的面門。

月狐大吃一驚,想變招時卻發現那點銀芒在氣機牽引下破氣直入,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穿了鋼鞭帶起的勁力,由小變大,從些微的光亮到面前時已是燦然如炬。

月狐大吼一聲,腦海中剎那明若白晝,那點銀芒穿顱而過,吼聲與思想曳然而止。

與此同時,鋼鞭亦點在封冰的小腹上……

封冰醒來的時候,正接觸到楚天涯的眼光。

焦灼、狂亂、不安、關切、煩燥、真誠、絕望、依賴、傷感……

她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在一個人的眼睛裡同時看到這麼複雜的神情。 然而那種眼光一閃而逝,取代為一種按捺不住的喜悅。

“你終於醒了。”她在恍惚中聽到他的聲音,然後就見到一抹笑意浮上了他的面頰。

一時間裡,她只覺得他笑得很好看。

“你昏迷了三天了,我真擔心……”他沒有再說下去。

她努力想笑笑,卻笑不出來。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這是我第一次受傷呀,她想著。 感覺到體內激蕩的真氣在緩緩平復,散入經脈中。 好像就知道了對方的某些血脈就在自己的身體裡穿巡著,然後記憶慢慢湧上心頭,他為了救我耗了不少元氣吧?

“這是什麼地方?”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熟悉這個地方。

“這是我的家。”她的濃黑的發散在無血色而如雪一樣白的臉上,他想幫她撥開,卻只是動了動手指。

“家?”她恍若吃了一驚,多遙遠的名字。

“是的,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讓自己有一個家。”他想到三天前的那個夜晚他抱著她輕巧的身體在荒原中急急奔走。

“就這樣用石塊與木頭搭起一個小房子。”她看著參差錯落的牆壁上的劍痕。

“哈哈,師父說這樣也可以練武功。”她的黑髮就在夜風中舞著,舞著,那份輕癢的麻痺的感覺似乎又重新拂上自己的臉。

“就好似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她想像著他是如何削石為牆,斬木為磚,不由的笑了。

“呵呵,你認為是玩具呀。我有許多這樣的玩具,有機會帶你慢慢參觀好了。”他解開她的衣服給她包紮好腹部的傷口,他的手指觸及到她皮膚,有一種冷豔的沁涼與淡淡的罪惡感。

“我從小就沒有玩具。”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只有練功,只有仇恨,。

“我也是,呵呵,所以現在才再讓自己玩一次吧……”她的血是異樣的鮮紅,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血紅的夢。

“……”她無語,她覺得自己深深理解著他從小的寂寞。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只痴痴的想著她在自己懷裡的時候,他竟然全無多餘的感覺,只是在心裡一個勁地想著:絕不能讓她死在自己的懷裡。

她想坐起身來,卻覺得渾身乏力。

他按住了她。 “幸好月狐那一鞭急於收力,你只是失血過多,加上藍星的毒,多休息兩天就恢復了。”

“可我還要去找公子……”她止住了語聲。

“我去找點吃的,你安心養傷,傷好了我陪你去找魏公子。”他轉過身去,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眼中的黯然,這個時候,她還是念念不忘魏公子嗎?

“你烤的兔子好吃,你煎的草藥好苦。”

“那下次你再嚐嚐我烤的草藥和煎的兔子。”

“哈哈,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有意思的人。”

“你本來就不知道,我們只不過見了幾天。”

“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有一個小師弟,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

“和你想像的不一樣嗎?”

“至少我不知道你會燒這麼好吃的野味,也不知道你還懂醫術。”

“小時候我常常一個人在深山中一呆就是幾個月,餓了只好自己找東西吃,病了就看師父的醫書到山中採藥,漸漸就會了。”

她體會出了他的寂寞,沒有同情,只是想輕輕握握他的手,可惜她卻做不到。

“我知道天湖老人對你並不是很好。”其實封冰知道自己根本不應該這樣說,因為她知道原因與自己有關,可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不覺得。如果不是師父,我早就死了。”楚天涯淡淡地說道。 然後小心地問她,“這是你離開師父的原因嗎?”

封冰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天湖老人的叮囑與公子的模樣交纏著浮現在腦海中。

幾日來。 楚天涯細心照料著封冰。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這麼一個人,在她的印像中他應該是孤獨冷傲的,難以接近的。 可是事實完全不是這樣,他很容易用快樂感染她,也很容易因為她的某句話而快樂的像個孩子。

沒有見到他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熟悉他的;初初見面的時候覺得她與他又是陌生的,可是短短幾天她又覺得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許多日子……

他竟然可以冒著生命危險去百丈懸崖上採下給她治傷的草藥卻告訴她那是在藥店買的,可她發現了草藥上新鮮的泥土;他竟然可以耗損真元來回幾個時辰去埋了疾風駒幫她找回了那獨一無二的暗器,可告訴她離這裡並不遠的時候卻忘了擦去汗水;他竟然可以用他暗啞並不動聽的聲音扭捏地給她唱一首他小時候聽到的山間小調,他忘了的詞就自己編卻不知道她早就聽過;他竟然可以在她休息的時候守在小屋外一任清晨的露珠把自己淋得透濕,只因為尊重她卻說是自己習慣了在野外練功;他竟然可以笨拙地用魚骨針為她補好撕破的衣服,卻不讓她看看他的手指上被扎了幾個口子;他竟然可以說自己最喜歡吃烤焦的兔子肉,只因為……

她不希望這一切是這樣,她寧可自己和他從來不認識,她一再告訴自己不可以被他感動,可是她又無法不感動,雖然她看得出他並沒有刻意地去做每一件事,一切都是在自自然然的情況下發生著的,她恨不得自己的傷早點好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卻又清楚的知道離去的時候自己會有一點點的不情願……

事實上有許多人比他對自己更好,可是她卻從來沒有仔細在意過。

她還是知道最後她一定會傷害他。

當封冰終於可以走動時,又正是一個明朗的月夜。

當楚天涯陪她走出屋外時,封冰不禁訝然出聲。

“真美呀,你怎麼找到這地方的?”

楚天涯的“家”是在一個近水背陰的小山谷中,房子邊上有許多不知道名的野花,還長著一種味美可食的野生蕉,頗有桃源之風。

“我也是偶爾發現的,也許等我完成了師父的心願,擊敗了魏公子,我會在這裡養老天年。”他突然後悔自己怎麼又想到了魏公子,然後又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這之前,他每天練劍時都是把魏公子當做自己最大的假想敵。

“你有把握擊敗他嗎?”

“有的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我卻恰好相反,生命就需要目標,如果唾手可得,豈不無趣。雖然魏公子名滿天下,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但唯有攀上看似絕不可能的高峰,才能有成大事者的顧盼,更何況我從小練劍的目標就是擊敗公子。”

“那你以前當我是敵人嗎?”

楚天涯想了想,“是的,儘管師父說不可與你交手,但我以前的確當你是敵人。”

封冰抬頭看著楚天涯,“以後呢?”

他看著她緊緊抿著嘴唇嚴肅的樣子,在月色下就像是一個賭氣的小孩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出手無痕,絕情封冰。江湖上誰人不知封女俠的大名,難道會怕我這個敵人嗎?”

“呵呵,楚大俠一招間殺了商晴風,怎麼還能有人敢小看你。”

“可是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早已喪身在月狐的九狐鞭下。我楚天涯怎麼敢恩將仇報……”

“你也救了我,不然我先死在那顆藍星下了。”

“可是你流了那麼多血,而我卻毫髮無傷……”

封冰深深深深地望著楚天涯的眼睛。

他很想笑笑,但看著封冰嚴肅的樣子,竟然笑不出來。

他的心開始不爭氣的狂跳,一時竟不敢抬眼望她。

良久。

她突然靠近他,飛快地在他的面頰上輕輕一吻,用細微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似嘆息又似下了什麼決心一樣道,“你記住,你欠我一道傷口… …”

他愕然抬頭,卻見她在五尺外仰望向天際的月。

此刻的封冰英氣勃發,眼神若遠若近的游移不定;重傷初癒的面孔蒼白,寒傲似冰,恍若是被月光精心雕塑過的化石;她的唇卻像是淡淡地塗上了一抹胭紅,溫潤若玉,難道——剛才接觸到自己臉龐的就是這抹艷紅嗎?

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場盼望不醒卻知道終會不得不醒來的甜夢中。

她長長長長的黑髮在夜風中飄揚著,一如那夜自己抱著她狂奔下的長發之舞……

楚天涯一時不由窒住了。

只是呆呆的想著她的話。

我欠她一道傷口? !

然後他就知道。

他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忘不掉這一刻的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7 AM

第六章 做人可以中庸做事就要極端
楚天涯獨自漫步在山谷中,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谷口。

人已沓然,心已惘然。

月掛東天,劍網情絲。

做一名劍客,如果愛上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劍招,而他就是劍。

有了劍招的劍才能夠破敵。

沒有劍招的劍就只是一塊鐵。

他的劍最重要的只有那一招“無涯”

封冰是不是就是他永遠到不了的“無涯”?

讓楚天涯從遐想中驚醒的是一個人的腳步。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腳步聲,沒有節奏,沒有韻律,仿似閑庭信步,卻步步踏在他思緒的每一個空點和間隔上。

就彷佛是一首歌的節拍,卻偏偏在每闋將完未完之際響起,反而打亂了歌的流暢,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牆移花影,蕉陰當窗。看不出楚兄弟到是一風雅之士,找得到這麼幽遠的地方,難怪'心止如冰'的封小姐亦流連不肯歸去了。”

楚天涯訝然抬頭,那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眉目冷峻,眼神肅殺。 儘管來人面色帶笑,卻不知為什麼,總是給予他一種潛在的敵意。

楚天涯的第一個感覺就以為來者是魏公子,然而那絕不同他見到的魏公子的畫像。

“先生安知讓封小姐流連不去的只是此間的風花雪月?”

“太平官道上藍月四人盡亡,但見楚兄弟毫髮無傷,委實讓我難以相信,莫非是封小姐受傷了嗎?”

“星星漫天充其量不過是將軍殺人的走狗,有什麼本事能讓我們受傷?”來人一語中的,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更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楚天涯不禁暗驚。

“星星漫天一擊必殺,出手難有不中,且月狐九狐鞭鞭頭帶血,現場又少了一枚藍星,楚兄弟這麼說分明是欺我的智力了。”

“你是何人?”那文士看起來雅儒,卻句句鋒芒畢露,不僅清楚知道楚天涯與封冰的行藏,對當時的戰況亦宛若親見,楚天涯心中不由暗自戒備。

“你既然一心要與公子為敵,自然應該聽說過'算無遺策'君某的名字。”

楚天涯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君東臨!”

來人大笑,​​“這名字太過霸道,充其量我只是公子手上的一面盾牌而已。”

無雙的針,落花的雨,公子的盾,將軍的毒。

這四句話所指的正是江湖上公認最不好惹的四個人。

而面前這個看起來就如一個懷才不遇的飽學之士竟然就是魏公子手下的智囊“算無遺策”君東臨。

這四個人的武功或許並不是很高,但都是智計無雙化身百變、花樣層出不窮,殺人於無形之中的人物。

師父曾經專門提到過,魏公子能在朝中當道十數年而不倒,君東臨居功至偉。 並且他寧任鋒芒在魏公子盛名之下,不求名利,只是一心輔佐魏公子,更難得的是為了免受魏公子之忌,平日就已公子之盾自居。

這種人要麼是忠心為主,要麼就是別有企圖。

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人。

更頭疼的是他絕對是敵非友。

楚天涯朗朗笑道,“君兄既知我楚天涯一意與魏公子為敵,自然當知此地絕不歡迎你。封小姐重傷漸愈,待其傷好她自會去見魏公子,君兄這便可回去向公子復命了。”

君東臨面上笑容不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楚兄弟一言不和便要撥劍相對麼?”

“君先生飽學之士,自不屑與我輩武夫撥刀動劍。可惜在下別無待客之長,相見不歡,爭如不見。”

君東臨仰天長笑,“楚兄弟字字機鋒,不留餘地,可是仗著封小姐在你手上嗎?”

楚天涯神色不改,“君先生多留無宜,恕我不送。”

“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公子既然來了,小姐還會被你控制嗎?”

公子來了? ? ?

魏公子不是遠逃江南嗎? 怎麼會出現在洛陽? 楚天涯心念電轉,魏公子手下能人無數,自然有人化裝成他的樣子以瞞將軍的耳目。 只是為何說自己控制了封冰,看來是誤以為他也是將軍的人,挾持封冰以逼魏公子就範……

只一失神間,君東臨左掌右拳已近至身邊。 拳風吹得眉發皆朝後飄起,一時間連眼睛亦難睜開。

君東臨果然不愧智計無雙,短短幾句話讓楚天涯心神已亂,而談笑間突然出手更是大出所料。

運氣於瞬息。

動靜於剎那。

出手不留餘地務求一擊斃敵。

君東臨來勢快得驚人,楚天涯右手執在劍柄,卻偏偏沒有機會撥出,左手駢指如劍,指向君東臨的眉心,人已向後疾退。

君東臨右拳似實還虛,眨眼已彈出一柄鋼製折扇,迎上楚天涯的指風,左掌似拙實巧,吞吐不定,罩住楚天涯胸間六處大穴。

楚天涯退勢不減,左手五指或曲彈或揮掃,卻盡被君東臨右手折扇化解。

背撞上一顆小樹,樹折。

再掠過一道小溪,掌風已及衣襟。

背再撞上山岩,人急停,君東臨掌鋒已及胸膛。

楚天涯心中暗嘆,手下如此,魏公子更不知是何等的高明。 右手發力,劍鞘片片碎裂,劍光從胯下斜斜上撩,劈向君東臨的腋下。

君東臨也料想不到楚天涯在自己全力偷襲之下尚能破鞘而發劍,卻已是勢成騎虎,眼見便是兩敗俱傷之局。

楚天涯聽得一聲驚呼,勉強認得是封冰的聲音。

他從來對生死淡泊,亦從不覺生有何可戀,死有何可懼。 這一刻腦海中突現清明,他沒有可以掛念的人,也從來沒有掛念自己的人,與她有了幾日的相聚,覺得便是死在她的面前也是無悔無怨,也許她看到自己死在她面前將會記得自己很久吧?

“嘿”的一聲,變故忽起。

君東臨已沾上楚天涯胸間的掌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

與此同時,楚天涯的劍脊上傳來一道巧力,好像劈到一團棉花之上,全然無從著力。

二人力道用左,一時胸腹間難受無比,齊齊錯開兩步,暗自凝神運氣。

楚天涯剛才一劍變起不測,只使得上三分功力,是以回挫之力也較小。 幾個呼吸間已穩住內息,抬頭看去。

面前的人四十餘歲,劍眉若削,眼神如電,風塵滿面,卻是一臉傲然之色,嘴角隱隱還有咯出的血跡,想是剛才化解解二人的危局亦是用盡了全力。

他就是楚天涯心中最大的敵人。

魏公子!

楚天涯心中震蕩之下,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魏公子左右還站著二人,一人正是封冰,另一個虯髯大漢,體態剽悍,舉手投足間神勇溢然,看其相貌當是公子“冰風雨”三將中的雨飛驚。

“東臨的這一招'落花逐影'果然厲害,連我也差點化解不開。”魏公子嘆道,轉身看著楚天涯,“冰兒的事多謝楚少俠,天湖老人可好麼?”

大敵驟然突現眼前,楚天涯卻像是完全愣住了。 魏公子語氣柔緩,態度平和,那有半分想像中斜睨天下的狂驕之氣,然而不經意的舉止間氣勢渾然天成,雖是輕聲問話,卻是讓人不得不答。

“師父一向還好,多謝公子掛牽。天涯此次唯求與公子公平一戰,以遂師父平生之願,並無與公子為敵之念。為俠在江湖,怎可見死不救,況且星星漫天助紂為虐,人人得而誅之,是以封女俠的事公子無需掛齒,更不需出手救我。”

“哈哈,楚少俠快人快語,別人定當以為你向我示弱,我卻知道少俠心中自無芥蒂,乃是性情中人,天湖老人沒有看錯人,我亦很欣賞你。”

想不到這位一直當是仇敵的一代霸主竟然如此推祟自己,饒是楚天涯平日波瀾不驚的性格也不禁熱血上湧。

“謝!”

君東臨此時方才回過氣來,大惑不解的看著魏公子,“現在形勢非常,多一敵不若少一敵,公子何不讓我殺了他?”

“縱然可以殺了他,我又何忍讓你受傷?”

“公子高義,君某一傷何足有道。”

“楚少俠絕非將軍之流,何況我魏南焰縱橫天下,天湖老人既然有心與我繼十九年前的一戰,我怎麼可讓他失望?”

看著魏公子的笑傲江湖的豐采神韻,楚天涯不禁心中嘆服。

要知方才君東臨全力出手,而自己蒼促下變招,雖是劍利掌鈍,卻只能是已死彼傷之局。 而在魏公子三言兩語輕描淡寫之下便讓人覺得好似他的出手只是為了讓君東臨不受傷,居功而不以為傲,不由不讓人心下大大感激。

然而見了剛才魏公子獨力化開二人的神功,楚天涯自知對手極強,此時更是不能示弱,也更不能對魏公子有好感,那樣以後更難與之為敵。

幸好他還有那一招“無涯”。

“公子何必用言語打動我,反正日後終須一戰,何苦讓我難與你對敵?其實我挑你十九分舵只為了能有機會與你公平一戰。不然我自知不能服眾,你也決不會接受我的挑戰。”

“好,楚少俠如此率直,我自當答應與你一戰。”

“說實話,我自知恐非你敵,但師父窮十九年心血創下一招,怎​​麼都要試試。”

魏公子轉頭看看在身邊一直沉思不語的封冰,哂然道,“天湖老人當年四面楚歌之下敗於我手,自然不服,既然用了十九年才想出來對付我的一招,我怎能不讓他如願。”

“我師父這些年來只專心於武道,你不怕真的敗了嗎?”

“做人做事遲早都須一敗,正如飲酒時只顧飲得痛快,對敵時只求激發的豪壯,誰會在意宿醉的頭痛,敗亡的神傷!”

楚天涯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不由怔住了。 他望向封冰,卻見她低首默默吟著魏公子的話,一時氣氛異常微妙。

君東臨長嘆道,“公子總以非常理推斷事物,讓人不得不拜服。然現在將軍追殺漸近,雖我百佈疑兵,恐也只是瞞過一時。”看著楚天涯,“楚兄弟不覺得此時向公子挑戰即或勝之也嫌不武嗎?”

魏公子毅然截斷君東臨,“我現在四面楚歌,人人欲得我項上人頭為快,竟然還有人願意與我公平一戰,就為這一點,我也必將成全。”

楚天涯百感交集,“公子失勢於將軍的詭計,心中必然忿忿不平,實已犯了兵家大忌。”

“你錯了,置死地而後生。如若二年前遇見了我,我必然因愛你的材或貪一時的生死而不能盡情與你為敵。如今四處都是強敵,眾目暌暌之下再無半分畏縮,更有滿腔怒火,此時你與我為敵方屬不智。”

楚天涯豪氣上湧,“好一個魏公子,我便助擺脫將軍的追殺後再與你一戰,既便事後我命喪你手也心甘情願。”

“楚少俠其實完全不必陷入我與將軍的恩怨中……”

“人於世間,誰可忘情於天地。在下今日一見公子豐采,自當鄙薄將軍的手段,我楚天涯對名利無心,唯求做人上達天地,公子何苦小看我。”

“不錯,做人可以中庸,做事就要極端。你即有心助我,我再推辭便不當你是朋友了。”

做人可以中庸。

做事就要極端! ! !

君東臨眼中神光暴長,“東臨得遇公子,實乃一生之幸。”

雨飛驚拜倒在地:“公子良賈深藏,飛驚得聆教益。”

楚天涯只覺得心中萬千豪勇扑面而來,不由仰天長嘯,嘯聲在山谷中迴盪不止。

但見封冰的痴痴看著魏公子,眼睛中的光亮燦若月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8 AM

第七章 往事比斯人更憔悴

一道銀芒在封冰白皙的手掌中流動著。

光紋四射亂如蠶絲。

那是一道詭異而凶險的光。

一支短短的錐。

二寸的柄,三分的尖。

四面各有一道螺旋式的血槽。

錐身上有二個古篆字:破浪。

這才是她的殺手鐧。

這就是她的驚夢。

你知道魏公子那震驚天下的成名一戰嗎?

我知道,你說的是十九年前的北宮政變。

不錯。 那一年當今皇上胞弟北城王欲奪王位,領三千死士強攻紫禁城。 北城王處心積慮,準備數年方始謀定後動,不僅已暗中勾通了朝中幾位高官,更是連皇上身邊的禁衛軍都已收買,可謂已十拿九穩……

可是,他們都誤算了魏公子。

是的,身為禁衛副領的魏南焰先於亂軍中一箭射死北城王,再力敗叛亂的禁衛軍統領秦天湖,一場大禍瞬息間就化於無形中。

擒賊先擒王,北城王一死,秦天湖再敗,叛軍自然亂了陣腳。 這場功勞到是來得容易。

話雖如此。 要知當時紫禁城中場面大亂,人人自危,要在亂軍叢中擒王你當是容易事麼? 亦只有魏南焰這樣不世出的人物才辦得到。

後來呢?

之後魏南焰御封太平公子,從此沒有人再叫他的本名,​​都以公子相稱。

可是我聽說魏公子平定叛亂後仍率軍殘殺北城王余黨,屠城七日,血流成河。 如此殘虐怎麼可以服眾。

自古戰場無父子,你不殺人就要被人所殺。 如果北城王事成,魏公子豈不也是死無葬身。

唉! 成王敗寇,北城王一向仁義,一招失策竟然連九族亦給滅了。

不,北城王尚有後人。

哦!

秦天湖也是非常人物,敗於魏公子劍下卻不死,而且救出了北城王的小女兒,從此不知所蹤……

五年前,封冰離開了師父寒梅師太和天湖老人,投向了魏公子。

寒梅師太一向不涉江湖,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

她千方百計接近魏公子。

用她沒有人識得卻十分高明的武功。

用她天然的美麗和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她終於接近了魏公子,而且在公子手下“冰風雨”中排名第一。

而她只有一個目的,殺死魏公子。

因為她就是北城王之女!

因為她要報十九年前殺父滅門之仇!

但是魏公子位於高官,出入都有眾多手下,她根本沒有機會單獨接近他。

她並不怕死,但魏公子武功蓋世,一擊不中就絕不會再有機會,她只有等。

那一年,江北大旱,魏公子進諫皇上免稅三年。

皇上准奏,公子大喜,便在府中大宴門客,傳令不醉無歡。

結果自然都醉了​​,除了她。

然後魏公子請封冰同遊後花園。

那是她第一次單獨接近魏公子。

她的心怦怦亂跳,她知道機會來了。

她的袖中一直藏著那一支破浪錐,這是天湖老人把她從北城府中救出來時帶上的唯一的東西,那是上古的一支神器,用巧妙的手法發出後那四道螺旋式的血槽在氣機的牽引下,可以破氣直入,能破天下任何內功。

天湖老人苦研十年,終於堪破了發破浪錐的心法,創出了半招——那就是“驚夢”。

她曾用許多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試招,凡是見過破浪錐的人都已是死人,沒有人能躲得過那一道疾若天邊閃電的銀芒……

出手無痕,絕情封冰。

然而即是如此,天湖老人亦不敢輕言能勝魏公子,因為只有他才知道魏公子的武功是多麼的驚人。

那一天,她第一次見魏公子展示武功。

半醉的魏公子在後花園中大顯神威,一掌拍下滿園滿樹的桃花,在他的全力施為下,落花皆不著地,在空中飛舞,就像一場驚豔的花舞。

沒有人可以料到魏公子下一步會做什麼。

她以為他是在向她示威,她以為他還是對她的目的與意圖有了覺察。

破浪錐遇強越強,魏公子的內力越深,她越有機會。

可是魏公子的人影越舞越快,她甚至分不清那裡是花那裡是他的人。

她的手心沁出了汗,她就要拚死發出那一錐……

然而花終於舞下,滿地繽紛中他突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遞給了她一支花。

“滿園桃花,只有這一枝配得上你的清麗絕俗。”

桃花淡雅而令人微熏的氣息襲上她的鼻端。 她看到了他的神情,這一刻他一點也不像名震朝野的魏公子,半醉的眼中只有一個深情的男人看到他所欣賞女人時的狂熱與痴迷。

她知道這是她最好的機會了,可她竟然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從來沒有人說過她的美麗,在師門中她只是面對寒梅師太和眾多師姐妹,出了師門雖然有人用言語說及她的美,卻只是一些登徒浪子,最後不是死在她的索下就是被她打斷了腿。

而她從來想不到自己在一向穩重不露城府的魏公子眼中竟然是“清麗”的。

她也更想不到他耗費真力拂下滿園桃花只為選一朵可以配上她的“絕俗”。

她一時怔住了,呆呆看著他君臨天下的氣勢,呆呆看著他恍若翩躚的風度,呆呆看著他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面頰,呆呆看著他微笑著轉身離去……

良久後,她才發現那枝桃花就插在她的鬢髮間……

那以後,他更加對她信任,常常叫她陪著自己談論國事,甚至——談論心事。

每一次她都應該有機會。

但每一次她都不能出手,她告訴自己還可以等更好的機會,但她有的時候不自覺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找藉口。

十九年前天湖老人救走她的時候,她只有二歲,她記憶中的父母親人的形象竟然遠遠抵不過魏公子的音容笑貌……

看他侃侃而談,讀他治國大計;望他寬厚眼光,聽他透露心情;見他待人處事,品他月夜狂歌;知他柔情深種,吟他纏綿詞句……

面對著這個殺了她父母和所有親人的公子,她竟然發現自己的恨已越來越少。

於是就有一個春天的晚上,在半醉的迷亂與瞬間的清明中,她把自己給了他。

半夜醒來,她多想把破浪錐狠狠捅入他沉睡的身體中,就像想同樣給自己一錐……

可是在劇烈的天人交戰後她終於還是做不到。

那以後,他就只叫她“冰兒。”

幾個月前的某一日,魏公子上朝歸來,徑直便來找她,面似寒霜。

他喝了許多酒,最後終於開口了。

“冰兒,你很像一個人,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好像見了她。”

“誰?”

“一位求我不要殺她兒子的母親。”

天! 她立刻知道了那其實就是她的母親,那是她的母親在求魏公子不要殺了自己的哥哥。

她的錐差一點就要發了出來,這是他在刻意提醒自己的仇恨嗎?

讓她暫時忍耐住的理由只是她還想再聽聽從這個仇人的嘴裡說出一些關於自己親人的事。 她只從師父和天湖老人的口裡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對於她的親人,她竟然沒有一點點絲毫的印象。

“可是你最後還是殺了她的兒子,也殺了她?”

魏公子長嘆一聲,也許是酒意,也許是對往事的回憶,他沒有發現封冰的聲音是如何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是的,我只能這麼做。”

“為什麼?你竟然那麼狠……”

“北城王待兵若子,廣結天下,若不用些非常手段,餘黨再立新主起兵作亂,只恐就是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之局……”

“……”

“我只能告訴自己那其實是救了更多的母親和她的孩子。”

“可是……”

“冰兒,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就是北城王之女。”

封冰這一驚才是非同小可,右手還不及發出破浪錐,已被魏公子一把抓住。

公子沉聲說道,“這幾年來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全心輔君治天下,其實也是在還我十九年前的債。”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封冰嘶聲叫道。

“將軍查到了你的來歷,要聖上治我暗藏北城王余孤之罪。”

她抬頭愕然看著公子,心中恍然大悟。 明將軍無時無刻不想扳倒魏公子,自然對公子身邊的人一一做了詳細的調查,是以才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你要把我交給明將軍嗎?”

魏公子大笑,“哈哈,你可見過我怕過將軍!況且自古為美傾國的亦大有人在,我魏南焰最多也不過是丟官丟命,何懼之有?”

“可我,,,你知道我必須要殺了你。”

“你有把握殺我嗎?”

“你有把握防我一生嗎?”

“我從來沒有防過你,你應該有過不少機會。”

“也許我還在等。”

“等最好的機會?我現在既然知道你是仇人,你還能有機會嗎?”

“…………”那一刻她真的恨他、恨自己、恨師父、恨命運。

魏公子眼望封冰,“我還是不會防你,但你也只能有一次機會。如果殺不了我,你能不能就甘心情願終身做我的女人?”

“一次機會?”

“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但如果還有第二次,你便不是我的女人,好嗎?”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語氣中更多的是懇求而不是命令。

面對著這個她一生中恨之深也愛之深的第一個男人,她怎麼可以不答應! ! !

因為她的身世,儘管魏公子竭力分辨,但皇上對魏公子猜疑仍是更重了。

終於明將軍平北疆匈奴歸來,挾功讓皇上下詔罷了魏公子的官,然後再出追殺令,務必要得到魏公子的項上人頭。

幸好魏公子早知功高震主,暗中有了許多準備,讓將軍一時難以得手。

在四處流亡的日子裡她能離開他嗎?

於是,她又有了藉口,一個暫時不殺他的藉口。

這個時候誰也不能再傷害他,自己也不能。

離開師門的時候,天湖老人告訴過她,他將專心研究出一招來對付魏公子,她也還需要一個幫手。

而現在,這個幫手來了,竟然就是楚天涯。

她直到那天見了楚天涯的“無涯”後,才懂得師父的意圖。

可是……

公子也許永遠不是她的同類,他可以呵護她,可以迷惑她,可以給她一個成名立世英雄的豪壯感。

但他不能深切理解她的孤獨,不能清楚明白她的痛苦。

更何況,還有她不能放下的仇恨。

而第一眼見到楚天涯,見到這個她一直想認識的師弟,她就知道自己和他是如此的相像,一樣的遭遇,一樣的寂寞,一樣的宿命。

雖然他一樣因她的歡而喜,因她的顰而愁,因她的美麗而忘形,因她的話語而失控。

但最與公子不同的是,公子也許只當她是一束滿園飛花中的“絕俗”。

而楚天涯就當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一個是豪情蓋天,一個是俠骨柔腸。

而到了最後,也許她都不得不傷害他們。

封冰輕輕嘆了口氣,心頭浮起一片被命運捉弄的茫然。

往事果然比斯人更憔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09 AM

第八章 怖

逃亡。

何處才是盡頭?

暮色中。

殘陽那一片血紅已然落下

劍閣。

自古便是入蜀的第一道門戶。

劍門關,更是險峻非常。

兩山間只有一條長長窄窄的古棧道相連,兩旁皆是萬丈深淵。

歷來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易守難攻的天險。

而此時的劍門古道上,便在正中坐著一個人。

洛陽城中一掌殺了歷輕笙的愛子歷明,魏公子自然早就露了行藏。 饒是君東臨智謀計絕天下,卻也只能在行蹤上做些小巧的騰挪與遮掩,明將軍的追兵時時刻刻都有找來的危險。 沿路上亦不時有魏公子舊日的仇敵前來尋釁,但他五人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不是碰上將軍的主力,自是有驚無險。

依著君東臨的計策,魏公子決定前往巴蜀避禍。 一來巴蜀苦寒之地人煙稀少,二來與將軍齊名的龍判官身處川東地藏宮,亦是將軍的勢力所不及。

楚天涯何等聰明,見了封冰與魏公子暖昧的樣子,早是有所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 何況對魏公子了解更深後,更是敬畏兼備,唯有收起兒女情長,每每注視到封冰投來清瑩迷濛的眼光,也不知盼這一次的逃亡是長是短方好。

沿途上封冰對魏公子與楚天涯均是或即或離,只是與君東臨雨飛驚說話,君東臨是魏府中除了魏公子外唯一知道封冰身世的人,對她自是憐惜,還認做了義女;雨飛驚江湖經驗豐富,一路上便做起了探路的先鋒。

第一個看到那個人的就是雨飛驚。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樣子文弱瘦小的書生,靜靜地坐在道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見到了雨飛驚,他只抬頭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樣子很緬腆,然後像是害羞般又垂下頭去,似乎腳上穿的不是鞋,而是繡的一幅畫。

第一眼看到那個人,雨飛驚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因為,他覺得那是一個灰色的人。

他的全身好像籠在一種灰濛蒙的霧氣中,從眉眼發稍裡散發出一種異樣的韻味,彷彿他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看不清楚。

整個劍閣古道上似乎也有著那種灰色,在暮色下顯得尤其的詭秘。

這個人正好坐在只容一人相過的棧道中。

要過去便只有讓他退開或是從他頭頂飛過。

他的笑容很短,一閃即逝。

也——很邪氣。

雨飛驚還是依然向前走著,跟了公子十五年,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從來只有他的敵人怕他。 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書生,雖然感覺很古怪。

他的腳步很穩,手也很穩,緊緊握著刀柄。

只是,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一點不對頭。

二丈,雨飛驚清楚地感到了一股戾氣。

一丈,雨飛驚突然覺得胸口間的鬱悶。

八尺,雨飛驚心頭湧上了一種想嘔吐的念頭。

五尺,雨飛驚聽到了身後君東臨的呼聲。

三尺,雨飛驚的腳像是踩到了一塊燒紅的火炭。

他大吃一驚,正要後退,那個青年書生忽然彈身而起,在雨飛驚將退未退之際發出了無數道劍花。

雨飛驚撥刀,卻覺得自己的動作突然緩慢了下來,好像身體是在夢中在水中在海草中在泥漿中一般被粘滯住;只感覺到君東臨飛身在頭頂上與那無數道劍花硬拼了一記,一聲悶哼,然後四周突然有了無數的長箭向自己襲來,他奮力把刀抽出,勉強撥開了襲來的箭;只見那年青書生一個跟斗翻回原地,左手輕彈,一束煙花直飛向半空,然後仍是垂目打坐,就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天空上突然便灑下了血花,那是君東臨蒼促間以掌博劍竟然中招;便已覺得四肢發軟,晃了幾下,再也支撐不住,仰面倒在了劍門長長的棧道中,隨即便是一片的黑暗,黑暗……

只是一招間,魏公子手下的兩大高手已是一死一傷。

這個看起來就是一團灰色的年青人——倒底是誰? ? ?

此時,魏公子和楚天涯封冰才剛剛踏上棧道。

楚天涯感覺到的是一種“濕”。

一種很潮潤的氣流包圍著全身。

就像在一個經年不通空氣的地窖中。

竟然還有一種發霉的氣味。

而封冰。

看到突然的漫天箭雨。

看到君東臨的負傷濺血。

看到雨飛驚莫名的倒下。

看到那燦爛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

看到那個全身灰黃模糊不清的影子。

她只有一個感覺:怖。

怖!

魏公子按住二人的肩頭,沉身接住飛身退回的君東臨,看著雨飛驚的怦然倒下,眼光突然像著了火般的熾熱。 恨聲道:“毒來無恙!”

那個年青人這才抬起頭來,輕輕的像是糾正什麼錯誤一樣嘆了一聲,“毒來當然無恙,,,只有死​​!”

毒來無恙!

這個看起來弱不經風的書生竟然就是……

就是明將軍手下僅次於水知寒和鬼失驚的第三號人物……

將軍的毒。

此時,那半空的煙花才在向四處飛濺起的火光中冉冉熄滅。

毒來無恙好整以暇,“將軍早算準了公子必然入蜀,如今這條入蜀的唯一道路上已有我親手布下的絕毒'綺羅香',旁邊更有數位高手相視,再加幾十名弓箭手,公子以為勝算如何?”

幾人默然,剛才雨飛驚未見受傷卻亡命棧道上,君東臨一招間濺血此人劍下,更有周圍的埋伏,如此天險實難逾越。

一聲輕響,封冰的千秋索已出手,毒來無恙看也不看,指尖輕彈,一縷青色的火光從掌中發出,蕩開千秋索。

與此同時,楚天涯已凌空撲至,一時棧道上劍光大盛。

又是百箭齊發,楚天涯劍光迴繞,擋開襲來的箭,再人劍一線,直指毒來無恙。

“當”的一聲暴響,毒來無恙硬接楚天涯全力一擊,退開三步。 楚天涯空中一個翻身,斜斜落下,眼見楚天涯就將落在棧道上,那橋上的灰色竟然像活物般蠕蠕動了起來。

封冰嬌喝一聲,千秋索再次出手,楚天涯半空中一把捉住索頭,空中擰身發力,總算腳不沾地的退了回來。

毒來無恙大笑,“這位小弟想來是近日聲名鵲起如日中天的楚天涯了,果然是好劍法,可惜還是破不了我這個局。”

楚天涯道:“你記往我的名字最好,楚天涯藝不如人,卻絕非膽小怕事,毒君與將軍從今天起就是我的死敵。”

楚天涯與雨飛驚相交幾日,喜歡這個漢子的豪爽耿直,卻不料如此不明不白便死在毒來無恙的手下,他一生原本平淡與世無爭,這一刻心傷良友新亡,方才視將軍為生平之大敵。

毒來無恙不屑道:“楚天涯劍挑公子十九分舵,如今還不是攜手共肩。將軍禮賢下士,只需化開仇怨,自有大好前程,楚小兄何苦自豎強敵。”

“做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毒君難道就從來不知嗎?”

毒來無恙狂笑,“那今日就只好是你的死期了。可惜,可嘆!”

適才楚天涯全力出手,但一來要防備兩邊的暗器,二來足不能沾地,難以發力再攻,縱使讓毒來無恙退開幾步,卻是於事無補。

此人文武雙全,兼之身蓄奇毒,再有將軍的人馬,憑著劍門天險,實難退之。

難道此關就是諸人的葬身之地嗎?

君東臨只是肩頭輕輕劃傷,並不礙事,當下點住穴道止住了血,心中默算,忽然抬頭道,“將軍絕對穩算不到我們入蜀,只是四處布兵,此處只有毒來無恙一人加上數名弓箭手罷了。”

公子沉聲不語。 君東臨繼續道,“若然是將軍主力在此,必然會引我先入棧道,再兩​​頭夾攻,令我插翅難逃。如今毒來無恙力守天險不退,且還發出煙花信號,只求阻我一時,好等待將軍的人馬到來。是以只要退了此人,前路便再無敵人。”

魏公子眼神一亮,知道此言非虛。

毒來無恙亦是仰天長笑,“公子的盾,將軍的毒。君先生臨危不亂,分析的頭頭是道,不枉與我齊名。”

他再踏前三步,又在原地坐下,淡淡道:“我無把握殺人,只是留諸位三個時辰,想來還做得到。”大喝一聲,“各位兒郎聽了,今日不求殺敵,待得將軍來到便是奇功一件,榮華富貴只畢其功於此一役。”山谷中埋伏的眾箭手齊聲狂呼,一時山谷中聲勢震天。

將軍的毒果然不愧是將軍的第三號人物,短短幾句話便扳回了形勢,令已方士氣大振。

魏公子動了。

只見他凝神緩緩向前踏去,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之重。

橋上的灰色似乎在他的到來下也一步步向後退去。

這正是公子用上乘內力逼開毒來無恙的“綺羅香”。

魏公子停在雨飛驚的屍身邊,慢慢伏身拿起了雨飛驚的刀,那把刀光突然亮了起來。 公子左手輕撫刀鋒,朗朗念道:“雨飛驚跟我大小數十戰,浴血江湖。我魏南焰今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為了他出生入死的手下,為了他心愛的女人,為了自己活下去……

魏公子要——全力出手。

看著魏公子的凝重神色。

毒來無恙眼中終於掠過一抹懼色,大聲吼道,“箭!”

果然百箭再發,但進入魏公子三尺內已被他內勁逼住,紛紛墜地。

公子大喝一聲,山谷中迴響震耳欲聾,刀光再盛,直劈向毒來無恙。

刀意空靈而致遠,如遙望夕陽茹清茶。

刀性柔軟而輕媚,如情人相看的眼光。

刀勢緩慢而無痕,如時間延​​續之絕不拖泥帶水。

刀鋒卻開合而一往直前,如壯士痛別易水之一去不回。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刀,待到毒來無恙身邊三尺處卻突然加急,隱含風雷之勢,如積云密布沉鬱數日之後驀然豪雨如注,如溪流百川積蓄於一盈流泉後忽有山洪的爆發,如百世的怨懟在這一刻給一個必然的了斷……

毒來無恙能不能接下魏公子這慘烈而含天地之威的一刀?

毒來無恙先看到了公子的眼神,那是一種絕不空回的神情與堅決;毒來無恙一狠心,左手蓄毒針,右手撥長劍。

他再看到了那一道凜列而彷彿從眼中直刺入人心的刀光,似乎這必然的一刀除了斬下敵人的頭便絕不會再收回……

毒來無恙的心突然便怯了,這是什麼刀法? ? ? 如此神威,難怪將軍一直說公子的武功絕對是天下的超一流……

毒來無恙的戰志在瞬間崩潰瓦解,身上那層空濛的灰色霧氣一下散開,大叫一聲“退!”

將軍一方所有的人都在退。

但是毒來無恙卻退不了。

那一刀決堤般的勁力逼迫著他的後路,每退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功力與之相抗,他的眼神中閃出一種絕望,早知道他應該全力一接魏公子的這一刀,也未必接不下……

可現在,他的戰誌已散,他在欲退仍未能退之際就已陷入這一歷天地之慘烈集世間之忿怨的刀光中。

在勉強中,毒來無恙揚起自己的劍。

可是他錯了。

他錯了。

魏公子這一刀其實是數百刀的合成,先只是集力於對毒來無恙前後左右周圍後路的封鎖,雖然刀光盛人,卻只是力分則散,當時如果毒來無恙硬接,由一點破入,也許還能令魏公子無功而返,如今數百刀的刀力回挫,再合為一刀劃出,即便是身為六大邪門高手的明將軍水知寒親臨,只怕也只好稍避其鋒。

這一刀正是集魏公子過人的智慧、百戰的經驗、復仇的堅忍、拚死的反應、求生的豪壯之大成。

血飛濺。

刀光再亮若天上閃電。

刀聲再歷如天上霹靂。

將軍手下的第三號人物毒來無恙就此身首異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10 AM

第九章 聆道

終於平安入蜀了。

一路行來,果然再無將軍的追兵。

想及將軍痛失毒來無恙,幾人心中都是大快。 要知明將軍的雷霆手段天下誰人不服,劍閣一戰竟然毀了名震江湖的將軍的毒,正是魏公子與將軍正面為敵以來將軍所受的最大挫折。

魏公子天生性格達觀灑脫,不以一朝失勢而沮喪,來及川中峨眉山,便提議入山遊玩。

山水間怡情,無憂而忘返。

峨眉山,果為天下之秀。

楚天涯靜靜坐在一道山泉邊,此處名為不老泉,相傳為老子李耳洗浴成仙之地。 景色天成,素淡雅緻。

正是初更時分,月上中天,風盪竹林,蟬鳴幽谷,讓人渾忘了連日來的血雨腥風。

出道以來,屢遇勁敵,此刻有了幾日的休整,楚天涯只覺得自己的精、氣、神均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武功不知不覺在強敵伺身危機四伏中已然大進。

然而此時,他對挑戰魏公子的信心卻是越來越少。

一來公子那招一擊格殺毒來無恙的刀法與豪氣讓他心驚亦心折不已;二來公子的高風亮節也不得不讓他敬服。

這之前,由於從小的耳聞目染,他始終在思想中認定著魏公子的萬惡不赦。 然而數日的接觸,卻讓他對公子的態度有了完全的改變。

他覺得不能再等,再等下去他已無法狠心與之對敵,說到底他與魏公子間並沒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只是如果真的化敵為友,他便再不能完成師父對他的唯一心願了。

他了解自己的那一招“無涯”的威力。

他斷斷續續聽到了魏公子與天湖老人的恩怨,當時各為其主,何況亂軍之中,卻也是怪不得公子那一劍劃面孔的辣手。

但他還是始終有些不明白這一招:“無涯”,這一招完全不顧他從小所知的武學宗旨,不但欺身犯險、一往無前,且剛遠勝柔,遇上武功較低的對手也還罷了,像對陣魏公子這樣的大敵,實不應該如此擺出持強凌弱的姿態,況且此招身後空門全露,完全不計自身的生死與對方的後招,更是犯了武學中不留餘力自保的大忌。

這一招分得不是勝負,而是生死。

君東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楚兄弟可是別有所思嗎?”

“如此良宵,實不欲想起刀戈之事,只是望天空星夜,聊勝於無而已。”楚天涯一向對君東臨懷有一種莫名的戒心,只覺此人心計太深,對於自己這種從小只與虎狼野獸打交道的人來說,一不小心好像便會入了對方的圈套。 二人相識以來一直是以楚兄弟與君先生相稱,而不似魏公子直稱楚天涯之名。 雖是並肩禦敵數日,那份隔膜卻總是無法揮去。

君東臨仰首看天,悠悠道,“我第一眼見到楚兄弟,那時尚是敵非友,便知是非常之勁敵,是以不顧一切出手下了殺招……”

“君先生休提往事,楚天涯不是無義之人,幾日共抗將軍,以後你我縱不是友亦絕不會為敵。”

君東臨沉吟半晌,方才緩緩道,“楚兄弟可懂易理術數?”

楚天涯知道此人言談每每出人意表,卻仍是猜不透其用意,“請教先生。”

“我從小家傳便是河洛紫微神術算理,最擅察人形色算其一生之宿命。我於十年前投靠公子,而此之前卻是立志雲遊四方,欲識見天下的英雄。 ”

“哦!我一向只知凡人成名立世,皆靠自己,從不信天命這回事。”

“人間豪傑,天上星宿。然在我眼裡,縱是閱人無數,所見之人中卻只有五位可堪記憶。”

“不知君先生眼中那些才是英雄。”

“我倒想先聽聽楚兄弟的見識。”

楚天涯赧然道,“天涯出道不久,實在讓先生見笑。久聞裂空幫幫主夏天雷為人神勇蓋世,俠膽無雙,可算一位嗎?”

“夏天雷的武功隱為白道盟主,裂空幫亦是白道第一大幫,但也只不過為時勢所造就罷了。”

“華山無語大師十七年不語,卻為民請願,獨諫聖上,自甘破了修行。在我楚天涯眼裡是個英雄。”

“我君東臨亦有濟世為民之心,這才見了魏公子,寧任放下云遊天下的志向助他治國天下。但我此時所說的英雄卻非是大慈大悲的俠之大者,而是一代霸主,或能號令天下成就不世功業的梟雄,或是在武道上有非常人突破的不世奇才。”

“即是如此,那麼南風、北雪、歷鬼、判官、將軍和水知寒等都是有資格的人了。”

“風念鐘剛愎自用,歷輕笙攜毗必報,龍判官地處川東,卻僅以一隅為安,將軍的深淺我不知道,事實上也從來沒有人能看透將軍。邪門六大高手中,為我所看重的只有二個人,北雪雪紛飛雖地處北疆渡雁潭,不與中原門戶口打交道,卻奮起圖強,不以天變而人變,自創武功別有天地,實乃武道上的奇人,武功雖帶邪氣,為人卻非邪路,是我心中的英雄之一。”

“還有一個你是說水知寒嗎?”

“不錯,以水知寒與將軍齊名天下,卻甘心為其所用,忠心不二,事務繁忙卻井井有條,寒浸掌天下知名,雖為將軍府的總管,但其威勢卻絕不因將軍的名勢而有稍減,照樣的翻雲覆雨,實是我平生所遇最大的敵人。”君東臨輕輕嘆了口氣,“公子若有選擇,一定是寧可與將軍正面相對而不願惹上水知寒。此人即是我最懼的敵人,卻也是我所認定英雄中的一位。”

楚天涯默然不語,公子已界安全,幾人分手在即,自己因雨飛驚猝死在毒來無恙的手下,更因封冰傷在星星漫天手上,已欲與明將軍為敵,君東臨此次似乎有提醒他的念頭,不由對君東臨大有了好感。

君東臨續道,“白道幾大高手中,蟲大師為仁天下,專殺貪官,成其業不擇手段,卻是對敵人的雷霆一擊,對敵人的狠就是對自己的仁,也是我心目中的一位大英雄。”

楚天涯正聽得熱血沸騰,豪情上湧,但聽身後掌聲響起,一聲長嘯迴盪夜中幽谷,卻是魏公子到了。 “東臨天涯月夜論道,怎麼可以少了我!”

君東臨連忙相迎,“君某愚見,公子見笑了。”

魏公子看著楚天涯笑道,“其實天下英雄何其之多,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見地,夏天雷先不論,無語大師卻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楚天涯點頭,“公子此言極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對事物的看法。”

魏公子朗朗笑道,“武學一途浩如煙海,誰能窮極玄機。再另諸如無雙城楊雲清的補天繡地針和落花宮趙星霜的飛葉流花雨都是闢奚徑而極有成的武功。但除了這些,天涯你可聽說過'閣樓鄉塚'嗎?”

楊雲清與趙星霜正是與君東臨毒來無恙齊名的無雙的針,落花的雨。

“閣樓鄉塚?”這一次連君東臨都有些不明所以了。

魏公子神色如常,面上卻抹過一縷嚮往,“那是武林中最為神秘的四大家族,互有幾代百年的恩怨,誰也不知道這'閣樓鄉塚'分別是在什麼地方。但每次四大家族的人出現,都必然會引起江湖上的極大風波,的確是彷若不屬於人間的世外高人。”

楚天涯大感興趣,“這四大家族的名字好奇怪。”

魏公子好像陷入了記憶中,喃喃念道,“點晴閣的景成像、翩躚樓的嗅香公子、溫柔鄉的水柔梳、英雄塚的物天成。那都是已近神話中的人物了,想來不禁真讓人神往之……”

饒是君東臨見多識廣,卻也聽得呆了,“那幾個都是人名嗎?物天成,這名字暗合天地之氣,想來一定是個人物,水柔梳,這是位女子嗎?”

“不錯,四大家族幾十年未現江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之所以能知道這些的事,就只是因為機緣巧合下曾在關外見到了一位溫柔鄉的水姓女子… …”魏公子的眼中泛起一種難言的神韻。

君東臨正待再問,公子截下他的話,“君臨剛剛還說有你心目中有五位英雄,卻不知除了水知寒雪紛飛與蟲大師還有什麼人?”

君東臨知魏公子不願多談,楚天涯卻是暗暗在心頭記住。

君東臨看著魏公子,面露崇敬之色,“魏公子十九年前一戰功成,雖久不涉江湖,但身在朝野不忘黎民,位高爵而知機,遇下貶而後勇,無論何時均以本色示人,實乃東臨心中最心服口服的一位大英雄……”

魏公子哈哈大笑,“東臨何出此言,我已心冷,江湖與朝中一樣,都有化不開的仇怨,這次躲開了明將軍,避禍巴蜀,還要仰仗將軍不敢亂動龍判官的地頭。況雨飛驚與眾多兄弟死於將軍之手,我卻不能為他們報仇,實在愧了英雄這二個字。”

“公子拿得起放得下,試問有幾人能做到。”君東臨有意無意看著楚天涯,“我知道公子以後只想與冰兒同隱江湖,自不欲再入世間糾紛。 ”

乍然聽到封冰的名字,再聽到是與魏公子同隱江湖。 楚天涯心中恍若被一隻鐵鎚重重一擊,他雖然早看出魏公子與封冰之間的端倪,卻好像總還報著萬一的僥倖。 此時忽聽君東臨這麼一說,雖是竭力忍住面上的神情,卻還是不免變色。

魏公子欲言又止,君東臨對​​楚天涯的神態故做不見,負手望天,“君某第五位看好的英雄便是楚兄弟了。”

楚天涯這一驚更在剛才之上,大訝道,“君先生何出此言。”

君東臨輕輕嘆道,“楚兄弟年僅弱冠,卻在舉手捉足間暗露王者之氣,況更有一種見泰山崩於面前不動色的鎮定,這份心靜的修為正是武道上夢寐以求的境界,假以時日,相信定然是一代宗師。這也是我一見楚兄弟的面就欲殺之的緣故……”

楚天涯根本想不到自己會得君東臨如此看重,不由囁嚅起來,“君先生此話已說得我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那還有什麼鎮定。”

魏公子大笑鼓掌,“東臨看人的眼光從來不錯,南焰佩服。天涯何必自謙,以你目前的年紀,單是能與毒來無恙過一招而安然無恙,這份難得的經驗就足以讓你日後大有成就了。”

君東臨凝視楚天涯,“此時楚兄弟武功尚待磨練,如現在一意要與公子一戰,實屬不智,可否押後幾年。”

楚天涯這才有點真正感覺到君東臨今夜對他說這些話的目的,不由心中百感交集。

只有魏公子才真正知道了君東臨的意思。

因為君東臨清楚的知道封冰與自己的恩怨,更是看出了封冰對楚天涯的一種迷惑與茫然,是以才用快刀欲斬亂麻,先讓楚天涯對封冰死心,再約他異日再戰。

要知封冰如果還想殺魏公子,也許就會趁此時發難。 雖然公子與封冰定下一次機會之約,但以封冰的心高氣傲,一擊不中,必然無顏再面對魏公子。

君東臨正是不想有此變故。 是以才用言語說服楚天涯。

一聲輕咳在身後響起,三人轉身,齊齊一震。

但見封冰盈盈立於月霧的氤氳中,尤若仙子凌波,現身凡間,若隱若現。

在她冷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卻彷彿傾訴出對生命的熱戀和某種超乎世俗的追求,身影在月華反映下燦爛輕盈。

秀麗的輪廓似乎獨鍾了天地之靈氣,起伏分明。

以公子之波瀾不驚,楚天涯的自甘淡泊,君東臨的覽麗天下,霎時亦都被她曠絕當世的絕美姿態所震懾,忘了所以……

封冰幽怨又似清純的目光直射楚天涯,“你若不敢與公子一戰,勢必在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日後不但再難對敵公子,而且更難成一代宗師。”

眼眸又深深看進了魏公子的眼底,“明日就是我的機會,如果你能不死,我將陪你終身,無怨無悔。”

再回拜君東臨,“義父請勿多言,再多的恩怨也終有了結的一天。”言罷轉身而去,竟然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楚天涯對封冰的身世並不知情,此時已然呆了,只覺得此姝形事每每與眾不同,看她翩翩身影絕塵而去,往事顧盼生妍,心中即愛且怨,正是萬般滋味湧上心間……

公子黯然半晌,一躍而起,身形在山谷中幾個轉折已然消失在夜色裡,但聽得他朗朗的聲音悠悠傳來,“托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明日清早,魏南焰在峨眉金頂恭候天湖傳人。”

君東臨今夜本意正是想讓楚天涯放棄與公子箭在弦上的一戰,縱然他滿腹智計,卻也料不到封冰的出現會令事情竟然有如此意外的發展,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得輕輕嘆一聲,“唉!如此女子!”

如此女子!

三言兩語間已激起了楚天涯的戰志。

托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

明日金頂上,決戰魏公子。

楚天涯忽然從百種思想中驚醒,心中湧起了萬千戰意。

不論成敗,他都必鬚麵對這永遠不能逃避的宿命。

君東臨苦笑看著楚天涯突然靜若秋水的神情,“我今天本來想對你說什麼?現在竟然忘了。”

楚天涯原來冰冷的面容上露出微微一笑,就像破開森林射向幽谷的一抹陽光,“君先生不必多禮,反正我也已經忘了。”

是的,忘了!

這一刻,楚天涯已忘了魏公子的高義,君東臨的苦心,封冰的愛恨難辨,師父的唯一心願。

他此時的靈臺一片清明,反反復復就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擊敗魏公子。

楚天涯對君東臨一揖到地,飄然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3401069 發表於 2012-6-1 11:10 AM

本帖最後由 b3401069 於 2012-6-2 04:17 PM 編輯

第十章 那一錐破了前生往世的恩怨

峨眉金頂,霧氣迷漫,勁流橫逸。

魏公子立於山頂,看著山道上緩緩向上行來的楚天涯,山風吹得衣襟獵獵作響。

他相信自己這一次必勝,卻還是忍不住有一點惋惜。

縱橫二十年來,這是唯一的一次與朋友為敵。

不錯,他一直當楚天涯是自己的朋友。

那怕楚天涯劍挑他的十九分舵,那怕楚天涯一意與自己為敵殺了商晴風,那怕天湖老人遲遲不忘那橫跨面門的一劍,那怕看出了封冰對楚天涯的一絲尚不自知的一縷情意……

他還是當楚天涯是自己的朋友。

因為楚天涯像他自己。

甚至,比他更像自己。

因為楚天涯的心中沒有道義沒有禮法,一切都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原則,沒有突破就沒有超越,這正是成就一名絕世劍客的最重要的條件。

最重要的,楚天涯有情。

都說有情的人無法練成最高深的武功,魏公子卻一直不以為然,入世再出世,方能重登頂峰。

君東臨的眼光絕對不會錯。

也許楚天涯的行為與思想不乏偏激,但他天生的豪俠之氣也注定他不會淪為魔道,這所有的一切都讓魏公子欣賞著。

可如今,卻不得不與自己在這峨眉金頂上做命運注定的一戰。

這一次,楚天涯可以受得起出道以來的第一次失敗嗎?

楚天涯仰頭望去,便只看見魏公子高大的身形如岳臨淵,巍然不動。

那種與天地渾然一體的氣勢令公子身上全無破綻可尋。

楚天涯莫名便生出一種永遠不能擊敗他的感覺。

“天涯,你的腳步亂了。”

楚天涯先是一驚,隨即鎮懾心神,淡淡道,“公子一開口,天涯便找到了公子的破綻。”

“為敵之道,百不厭詐,最強處未必是最強,最弱處未必最弱。”

“對敵亦最重氣勢,我若輕易信了你的話,這一戰不戰也敗了。”

站在公子身邊的君東臨問道,“我見公子的身形無懈可擊,楚兄弟若要出手,第一招是攻什麼地方?”

“公子開口說話,右手凝氣,左肩輕抖,腋下有一絲空隙,然而也許是誘敵之計,若我出手,第一招是靜觀其變!待其右手蓄勢稍弱再行出擊。 ”

公子仰天長笑,“我若在天涯的角度,第一招便是攻右手。”

“哦!”楚天涯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態,“公子的右手勁力凝而不發,自是伏下了無數後招……”

公子與楚天涯雙眼對望,隱有深意,“任何招式,必有攻擊力最強的一點,若此點被破,一切後勁變化均會被截斷,無以為繼。”

楚天涯若有所思,“然而我功力不及公子,如此冒然出手,實如以卵擊石。”

公子淡淡道,“那麼如此一直對峙下去是什麼結果?”

要知如果一直這般對峙下去,公子氣勢卻不斷蓄聚,而其時稍有破綻時楚天涯卻疑為誘招而不敢發招,只會使楚天涯氣勢頹喪。 此消彼長,待到公子氣勢到最滿溢信心臻達最頂峰時再出手時,必是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挫敵易如拾芥。

這幾句話可以說對楚天涯日後的成就有著不可限量的作用。

兩軍相對硬鋝對方鋒芒,如此強硬霸道的做法亦只有如公子楚天涯這種天生不計成敗唯求放手一博的人方能做得到,天湖老人雖然亦是武學奇才,然受性格所限,畏首畏尾之下,先求保身不求破敵,雖不乏穩重,卻是不合楚天涯的路子。 此時魏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因材點教,楚天涯自是受益菲淺。

楚天涯渾身一震,一躍而起,撥身落在山頂,在公子五尺外立定。 負手長嘯,“多謝公子!”

公子哈哈大笑,“天湖老人有徒如此,實已勝我一籌了!”

此時東方天際一片血紅,一輪紅日破繭而出。

“如今將軍大敵已去,公子再無當初百敵伺身拼死一戰的氣勢,我們並非全無機會。”封冰的身影從道邊閃出。

“我們?!”魏公子眼中一黯,封冰終於擺明態度要與自己一戰了嗎?

“命定的局誰人能破!”魏公子喃喃嘆道,“天湖門人,敬請出招!”

楚天涯面容不變,​​彷彿全然不因封冰的突然出現而亂了心神。

左手捏劍訣,右手嗆然撥劍,長劍虛指公子,“師父窮十九年心力創下一招'無涯',尚請公子指教。”

一時間天地靜如鬼域,突然便有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懾人氣氛。

君東臨退開數步,仍感覺到楚天涯這一招凜冽的殺氣,心中大震。 雖然他知道公子有著如何驚人的實力,即使楚天涯與封冰聯手恐怕也難有勝算,卻也不禁心驚。

封冰卻不退開,站在楚天涯身後。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是如何的淒厲而愴然。

從沒有一刻,楚天涯的心境是如此的清明。

他是這麼清楚所處身的環境,所面對的敵手,所心系的那個女子,人與人物與物的微妙關係。

好一個魏公子,在楚天涯如此強大的劍勢下竟然仍能開口說話,“天涯此招一出,只恐分得不是勝負而是生死了。”

“人生在世,只是白駒過隙。談笑間劍決生死,何所懼之!”

“好,好,好!”魏公子連嘆三聲好,“冰兒即管一起出手,我亦只好放手一博了。”

天地肅殺,一時對峙的三人全都靜了下來。

楚天涯看著魏公子的雙掌,面含殺機。

魏公子盯著楚天涯的劍,凝神戒備。

封冰望著魏公子的臉,花容慘淡。

一片樹葉飄然落下,轉眼間就被三人的殺氣絞得粉碎。

氣氛驟然緊張。

如山雨欲來的洶湧。

如兵臨城下的囂張。

如緊鑼密鼓的鏗鏘。

晨鐘乍然響起,餘音未絕,楚天涯已飛身而起。

對方的最強處就是出手的目標。

劍光直奔魏公子的心臟。

直奔魏公子蓄滿功力的雙掌。

前面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一道牆。

楚天涯只覺得自己一往無前的劍勢漸漸在魏公子的掌力下凝滯,那是魏公子數十年精純的內力在全力抵擋自己這一劍。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個孤獨而慘歷的夢,他想到了師父面上的那一道永遠不能消除的劍痕,他想到了雨飛驚倒地時的憤恨,心中全然無窒,劍氣再盛……

怦然一聲大震,二人蓄滿的內勁終於相碰,一時砂石齊舞空中。

此時縱使一方收力,另一方的勁力在氣機牽引下也必全力瀉出。

“無涯”此招即出,已是全無迴旋餘地。 兩大高手自此竟成不死不休之局。

劍的光芒一暗,龍呤之聲不絕於耳。

他想到了第一次殺人劍刺入商晴風身體時心中的抑鬱,他想到了魏公子豪朗的的笑,他想到了毒來無恙斷頭的呻吟,他的耳中只有那晨風中吟詠未絕的鐘聲……

劍在空中停頓下來,劍身彎成一種不可思議的弧度。

身在局外的君東臨驀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楚天涯的殺氣凝在劍尖直指魏公子。

魏公子全身的功力提起凝在胸前的雙掌上,全力化解著這一招“無涯”。

而封冰……

封冰的殺氣竟忽然變了方向,由魏公子的眉間轉移到了楚天涯的後心……

楚天涯處身魏公子驚濤駭浪般的掌勁中,對身後的變故渾然不覺。

劍再前進一分,終不能進。

寸。

斷。

裂。

楚天涯敗了,他無話可說。

隨即魏公子那渾厚的掌力直奔心前。

他想到了第一次看到封冰時的驚艷,他想到了封冰幽幽的眼光。

最後他想到了封冰在自己臉邊的輕輕一吻……

突然他發現魏公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黯然。

隨即有一縷尖銳從身後直透過他毫無防禦的左肩。

他驚訝的發現有一點銀色的寒光沒入了魏公子的右胸,穿胸而過再投入了茫茫的霧色中。

魏公子的掌力在剎那間崩潰。

折斷了劍刃的劍柄重重的撞在了魏公子的心臟上。

才驀然有一種痛由左肩傳來。

那……就……是……

破浪錐。

這……才……是……

驚夢無涯!

楚天涯依然感覺到那支來無影去無蹤的錐上有著她身體的餘溫,甚至清楚的可以感覺到那一縷銀光透入自己肌膚後的銳烈。 他很想回頭看看她,想證實一下他尚在迷亂中的猜想,但一種無力的疲累迅速抓住了他,他聽到了劍柄撞在骨肉上的暗悶,他聽到了君東臨的大失常態的怒吼,他聽到了自己心中一聲嘶啞的嘆息……

他竟然比魏公子更先倒在了地上。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為什麼這一招“無涯”的身後竟然是如此的破綻百出,他才知道為什麼師父從來不願意和自己有一點點師徒間的感情。 他終於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從一開始他就只不過是天湖老人給魏公子設下的一個局……

真正的殺招當然不是他的“無涯”。

而是她的“驚夢”。

君東臨趕上一步,接住魏公子倒下的身體,全力輸入真氣。

然而連續兩記在心臟要害的重擊,功力深如魏公子也是回天乏術。

魏公子嘴角露出一絲一閃即逝脆弱的笑,“冰兒,你終於還是出手了。”

封冰不語,楚天涯想抬頭看看她的眼睛是不是有淚光,卻心灰若死。

那一道穿過他左肩的錐並沒有讓他受太重的傷,卻比任何武器都致命。

“東臨,我知道你一直待她像女兒,以後你便幫我照顧她吧。”

“公子……”君東臨老淚縱橫,“東臨定然不忘公子知遇之恩。”

“我很累了,這樣也很好。冰兒解了心中的結。而我也沒有死在將軍手上。”

楚天涯看到了她踉蹌的腳步停在公子麵前,“我封冰在公子麵前立​​誓定然不放過明將軍。”

君東臨跪倒公子麵前,“東臨亦立誓必助冰兒,死而後已……”言​​未完已是泣不成聲。 造化弄人,封冰與君東臨此時唯有把將軍視為致使魏公子亡命峨眉的仇敵方才可​​洩心中的淒苦與忿怨。

魏公子麵上依然掛著淺淺的笑意。 “天涯,我看得出來你對冰兒的情誼……”

封冰長吸一口氣,“公子你放心,這一世我再也不會有別的男人。”

公子望著封冰大笑,嘴角咳流出的血滴在楚天涯的面前,觸目心驚的紅。 “冰兒,我魏南焰這一世中,唯一無悔無怨的就是愛上了你,命斷你手也是心甘情願……”

這一刻,楚天涯終於流下了平生第一滴淚。

他真恨她為什麼不殺了自己。

他恨自己從一開始就在受著欺騙,師父騙了他,而封冰大概也在不知不覺中騙了他……

“好一個天湖,好一招'無涯',……”公子語聲漸弱,終不可聞。

在所有的意識變得恍惚的時候,楚天涯感覺到了那白皙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肩頭,感覺到那幽怨的眼光又纏住了他的思想,感覺到那天籟般的語聲似遠似近的顫抖著他的心跳,感覺到順著自己的臉頰滑下的鹹鹹的潮濕,感覺到一種柔軟的東西碰觸著他的臉……

“我說過,你欠我一道傷口……”

是她的唇吧,他想著,然後一任自己的意識在虛空中游走著,遊走著……

她一生中只愛過兩個人。

那一錐要了一個的命。

那一錐傷了另一個人的心。

那一錐彷彿穿過的不是他的肩和他的胸,而是穿過了有情世間。

那一錐破了前生往世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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